寻常人倒不觉,只是苦了方上路的裴生众人。出行第二日,早已离了上京城百里。身在官道,前不见村后不着店的,一场急雨下来,众人登时成了落汤鸡,真个是苦不堪言。
这次出门,裴生只带了贴身小厮一人,沈府随行的家丁却有十数口。雨来得急,放眼瞧去又不见个可以避雨的地,索性继续赶路,只想着快些到下一个村镇好得个干净衣衫来换。下人们是无处避雨,偏就裴生也懒得进车厢,非要大赖赖坐在车辕上,任凭瓢泼的雨将自个淋得透彻。
这边裴生自顾玩得兴起,车厢里的主却到底忍不住了。车帘一掀,沈素卿略带娇嗔的丽颜就露了出来。
“还是个孩子吗?要闹到什么时候?”
说是呵斥,倒不如说体贴来得真。心里记挂着淋雨的裴生,也不忘一众下人。
“你们也不要只管赶路,瞧见生得壮实的树了就暂且过去避一下雨。这雨眼瞧着还要下些时候,下个村镇离得又远,总不能一直淋着雨走去。”
“小的知道了。”有人应了一声。
沈素卿这才放下心,转了脸又对上裴生。
“还杵着?不快些进来,是要准备好生病一场?”
“你不疼我。”裴生扁嘴。
“咦?”沈素卿倒是愣了,这说的哪门子的道理?
“本来还道是你心疼我淋雨才特意掀了门帘,闹了半晌,原来是为嘱咐一帮下人,我,居然是个顺带。”
憋憋屈屈的嗓音,直教人觉着正主该委屈上天了。
沈素卿可是又羞又恼,冲着裴生狠狠撇嘴,一并将车帘放了下来。
“那你就顺带着在外面淋雨罢。”
“那可不成,若真淋出病来,还不教亲亲娘子心疼?”
裴生咧咧嘴,露出点坏笑后掀了帘子猫身钻进了车厢。车里虽说宽敞得很,裴生生得却是高挑,一进来,偌大的车厢居然也显窄了几分。裴生淋得透,乍进车厢,裹了一身的湿意,跟着车厢里潮闷的空气一搅,竟也多出点暖烘来。
“呀,这小娘子可是在生气?”
十足恶痞调戏腔调。
“呸,谁是你娘子。”
沈素卿恼羞,干脆背转身去不教裴生近前。
“早晚都是我家娘子了,提前说着,也没差不是?”
裴生嬉皮笑脸的,一点都不觉臊。总算他还有些自觉,知道自个身上尽湿,坐下时倒也下意识靠在了窗边拉开两人距离,免得连沈素卿的衣一并给沾湿了。
可好,沈素卿腾得一下闹了个大红脸,当即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几近憋出两滴女儿泪。偏那裴生还没个正经,唯恐这调戏不够格,隔空就探了手去硬生将沈素卿的身子扳正了,唇一勾,那点坏笑就成了淫笑。
“俗语说得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算起来,相公我也有大半日没瞧见娘子了,两秋不见,这心下里可实在是想得紧呢。”
“没点正经。”沈素卿实在不知所措,颊上两点红云几近欲飞。“从前在府里,怎么就不见你油嘴滑舌?初逢时那温文儒雅的公子样,难不成,是装出来的?”
“那会不是想着多年不见,要留些好印象给你来着?哪成想温文儒雅都没法教你动心,这才舍了心下里存着的那点惊喜说了实情不是。早知如此,真该一见面就做点出格事。”
“出格事?”沈素卿愣。
“比方说,摸摸这凝脂肌。”裴生坏笑,真个就抬了指在沈素卿的颊上逡巡。
“再比方说,亲亲这樊素口。”
话音方落,裴生自顾着探身就要上前来一亲芳泽。却不曾想,沈素卿陡然后撤了身,力道大了,身子狠狠撞上车板。
“咚。”
古怪的沉默,在车厢内蔓延许久。
那点坏笑就那么僵在了唇边。裴生愣,一双桃花眸死死盯着沈素卿。
“你、你又要做坏事,对不?”沈素卿急急开口,脸上红云也消失得干净。“我可不会再教你占了便宜去。”
“你可真会伤我的心。”
裴生很快恢复了常态,也一并将那恶痞性收起来坐直了身,盯着车帘无声笑。
“方才只是逗你呢,瞧你,吓成这样。成亲之后若再行那孟浪之事,你还不得恼我。”
“又开始没个正经。”
沈素卿嗔一句,摸索着翻出条干净帕子就要帮裴生擦。裴生抬手,不着痕迹拦了下来。
“我自个来。你瞧不见,不方便。”
“啊,也好。”沈素卿讪讪,到底松了手。
一时间,两人居然就没了话说。裴生默默擦着发,桃花眸死死盯着车帘,脸色苍白。沈素卿僵直着坐定,一双素手无意识拧紧了帕子,偏生就不知该说些什么。
“云昇。”
“雨似乎小了点呢。”裴生笑。“我身子湿透了,留在车厢里只怕会把你的衣裳也弄湿了。你觉着累了就睡会,到了下个村落,我喊你起来。”
说完,裴生掀了车帘就矮身钻出了车厢。沈素卿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出点只言片语。
剩下那点路程,便也在一路沉默中走完。
到了下一处村镇,马车绕了许久,直到选好落脚点才停下来。掀开车帘时,意外瞧见沈素卿怔在里面,也不知想些什么,一张小脸白得似纸。裴生也不出声,静静看了半晌才探手过去。
“素卿,手给我,可以下车了。”
沈素卿却迟迟不肯伸了手来。
“云昇,你是不是在恼我?”居然多了点委屈。
“什么?”裴生愣。
“那会,我、我不是故意要躲。只是,只是……”
沈素卿垂了首,贝齿死死咬着唇,剩下的话就怎的都说不出口了。
“只是女儿家面皮薄,觉着不好意思,对不?”裴生失笑,自顾前探了身拉住沈素卿的手。“好了,都说那会只是在逗你,哪里会生气?就算真个恼怒了,也该你恼我才对,我怎么会对你生气呢?来,快些出来罢。累了一日,进客栈好生休息一下。”
沈素卿这才转忧为喜,顺从地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