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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从她有记忆开始,从未离去。那一年,她六岁,他十六岁。他们是邻居,彼此隔着的仅仅是一排常青的矮木,上面还开满了紫色小花。他可以跨过矮木为她送来一大包奶糖,她也可以钻过矮木只为让他尝一下妈妈刚烤好的茉莉花饼。

他是韩靖霆,她是杜冉冉。

他们的父母是至交,据说从祖辈开始就已交好,通过二十年的努力,带着些运气,父母把传承下来的一家私营报刊社发展成了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时尚杂志社—DOSE。并以公司为名义,同时进行着各种商业、娱乐、教育等事业的投资。

靖霆的父亲韩世袭是报社负责人,接手报社时,正值经济萧条时期,报社入不敷出多年,无力及时分发薪金,员工一个个离去,能留下的,寥寥无几,冉冉的父亲杜水宇是个很有才华的笔者,称得上是作家,他是为数不多的愿意留下来的员工之一。韩世袭在报社人力结构重新调整后,正式将报社更名为“DOSE”,放眼未来发展趋势,一改原报刊以报导奇闻逸事为主的理念,重新打造一系列以时尚为主题的高端杂志,主打杂志即为DOSE(独世),意为想赢就敢做,敢做才能赢。杜水宇因为出彩的文笔,更由于作为多年的报社老臣,当之无愧成为总编以及总经理,和韩世袭一起打造他们的商业王国,韩世袭当然就是独世集团的总裁了。

靖霆和冉冉一直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在冉冉记忆中她一直住在散发着清香的大房子里。

冉冉喜欢涂鸦、画画,但是她母亲一直责备她没有女孩的样子,每天都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母亲沈贞贤有些清冷,她希望冉冉成为一个文静的淑女,固然她对冉冉十分爱护,她不希望冉冉有太多的朋友,在她眼里,朋友不过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当某种利益冲突时,友谊便荡然无存,或者一方实现了利益后,这段情谊也可终结。贞贤不喜欢冉冉把家里的墙壁、地面画脏,所以不许冉冉在家里涂画,因此,冉冉经常偷偷地跑到园子里,用树枝或者石头在泥地上画画,时而拨弄着泥土和花草,沉醉在自己的创作世界,有时连走失了鞋子都不知。

他们两家的花园就隔着一排木栅栏,她经常看到他在花园的小桌旁看书,或者喝着某种很香的热茶。

这天傍晚,冉冉被靖霆喝的热茶再次吸引,放下手中的棱角石头。她的小手紧紧握住栅栏,一跃而上,“靖霆哥哥,我渴,我想喝你的茶。”靖霆放下书,注视了一下冉冉,又看了看那杯热茶,笑了一下:“这个是咖啡,你还小,不能喝。”冉冉嘟起了小嘴,靖霆已经径直向她走去,把她抱过栅栏,“你怎么天天玩泥巴?看你脸花得。”说着用手帮冉冉擦拭,冉冉不满:“我不是玩泥巴,我是在画画,总有一天,我的画要登上韩叔叔的杂志的!”靖霆听着就乐了:“好!不过,你得先把手洗干净了,我怕杂志被你弄脏了,就看不清你的画了……”

“靖霆,不要取笑冉冉”,是靖霆的母亲花意,“冉冉来,把手洗洗,吃点阿姨刚做的曲奇饼干。”说着,靖霆放下了冉冉,花意牵着她的手进了韩家的门,靖霆也跟着进门。

韩家一样也是香香的,似乎有各种各样鲜花的香气,今天是冉冉格外喜欢的味道,因为里面夹着浓甜的奶香。花意喜欢艺术,尤其是油画和插花,在她的精心布置下,韩家可真的是个完美的艺术殿堂,让冉冉这个喜欢涂鸦的毛头小孩都不敢随意触碰这里的一花一画。

“让云嫂帮你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好吗?”花意和蔼地对冉冉说,冉冉楚楚可怜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靖霆,问:“我可以让靖霆哥哥帮我洗吗?”云嫂是靖霆家的老保姆了,人很善良、忠厚,之前她帮冉冉洗澡,看见她手臂上有好多圆珠笔印记,耐心地帮冉冉擦洗,真的很难洗干净,擦得冉冉皮肤很疼。还好洗完有靖霆帮冉冉吹抚,涂上薰衣草精油,让她安然入梦。

花意说:“冉冉,你是女孩子,快上小学了,要知道男女有别,”花意拉起冉冉的双手,继续说:“靖霆是哥哥,如果他帮你洗的话,你以后可是要做他新娘的哦!”冉冉虽然不能完全明白新娘的确切含义,但是她知道就是一种能和靖霆一直在一起的意思,于是就娇羞了起来。

洗完澡,冉冉换了身干净的白色连衣裙和靖霆一起坐在了沙发上,花意已经端上了一盘香喷喷的曲奇饼,旁边还有一杯甜牛奶。沈贞贤从不为冉冉买白色的衣裙,因为再怎么爱惜,白色也很容易被染污,更何况冉冉好动调皮,转眼就会被她弄脏,整个人在脏裙的衬托下就会显得灰头土脸。不过冉冉一直喜欢白裙,花意帮她准备的还有蕾丝边,她穿着就更像个公主了,喜欢极了,不过冉冉本来就是个公主,父亲杜水宇一直把她视作生命中最珍贵的宝物,百般疼爱。还有靖霆,他不仅以一个哥哥的身份在爱护她,似乎还有一种微妙的情感在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心底萌芽,这种感情只对她,这个懵懂的少年,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这份感情是什么。

冉冉吃着饼干,看着靖霆仍在聚精会神地看书。想着刚刚花意阿姨说的做新娘的那段话,顿时又脸红了,不过脸红归脸红,忽然觉着腿上好痒,于是忍不住去挠。冉冉的任何动静似乎都会被靖霆发觉。

“你的腿上怎么那么多包?刚刚腿上都是泥,我都没发现。一定是你在花园里呆久了,被蚊虫咬的。”说着靖霆喊云嫂把一瓶泰国香油拿来,是专门驱蚊止痒的,霆琛细心地帮冉冉涂抹。

“靖霆哥哥,”冉冉害羞地问:“你帮我涂香油的话,以后我也要做你的新娘吗?”

靖霆愣了一下,然后微微一笑,摸着她的小耳朵:“新娘是要穿婚纱的,婚纱一般都是白色的,你那么喜欢玩泥巴,把婚纱弄脏了,就做不成新娘啦!”

冉冉认真地强调:“我不是在玩泥巴,我是在画画!”说着又嘟起了嘴。

“好好好,你在画画,瞧你的嘴都可以挂油瓶了!”靖霆用手轻抚了一下冉冉的嘴唇,擦去了她唇边的饼干碎屑。

这时门铃响了,是杜家的管家田德,他是按冉冉母亲沈贞贤的意思来接冉冉回家的。他随手放下了一袋洗干净的童装。

“韩夫人,我家夫人催小姐回家吃饭了,这是之前你们为冉冉小姐换上的衣服,已经洗好熨平了。”田德毕恭毕敬地对花意说。

“没关系的,冉冉就在我们家吃晚饭好了。”花意撇了一眼桌上的衣物,热情地挽留。

田德:“夫人说了,小姐一直麻烦、打扰你们家,实在是过意不去,改天两家人一起聚聚,由我们家做东,以表示感谢。”

花意看了看靖霆和冉冉,会意地笑了,“我们两家还客气什么,经历了这么多,都是一家人了,我早就把冉冉当作自己亲生的了……”

田德打断了花意:“韩夫人,你这话稍微有点欠妥吧,孩子还小,不要混淆了他们的视听啊!”

靖霆一直对田叔叔目中无人的态度很是不满,其实他只是太过耿直、忠诚,显得不近人情了些,“田管家,这话不可能是沈阿姨示意你说的吧!”

“靖霆,”花意不让霆琛继续往下说,向田德走近了一些:“贞贤还是放不下这个结吗?”

田德依旧恭恭敬敬:“韩夫人您真会说笑,我家夫人哪有什么结放不下的,她只是来找小姐回家。天黑了,母亲找孩子回家无可厚非吧!”

花意轻轻叹了口气,“那就下次吧,我看冉冉今天也玩累了,回去吃饭后早点休息。”说着,抚摸着冉冉的头。

冉冉不明白两个大人之间交流了些什么,只是对于又要离开靖霆感到十分失落。这时,厨房传来了阵阵香气,是韩世袭从意大利请回来的华裔大厨做的烤鹅。冉冉不停着嗅着,口水几乎快流下来了,早把之前的曲奇饼干还有回家这事儿抛在脑后,循着香味往厨房跑,田德试图阻拦,奈何冉冉溜得太快,碍于在客人家,田德谨遵为客礼仪站在原地。靖霆跟着冉冉往厨房走,看见冉冉盯着厨师从烤箱里取出冒着热气的烤鹅。

“想吃吗?”靖霆轻轻地问。

“嗯!”冉冉点点头。

“小馋猫!”靖霆抚摸了一下冉冉的头,进了厨房和厨师交代了几句。大厨望了一眼汪汪大眼的冉冉,微笑着点头,然后用娴熟的刀工切下了若干片烤鹅,平铺在一个精致的圆盘里,放上一小块蓝莓吐司,点缀上一片生菜叶和两个圣女果。一个六岁的女孩的晚餐,足矣。

靖霆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到客厅对田德说:“田管家,和你家夫人说一声,冉冉今天在这儿吃晚饭,一会儿我亲自送她回去。”田德犹豫了一下,望了望花意,花意也说:是啊,今天有米其林大厨做的拿手菜,就让冉冉吃完饭再回去吧。”田德无法推辞,只好怏怏地回去。花意似乎松了口气,满心欢喜地走到厨房,说:“冉冉,让云嫂帮你洗洗手,我们吃饭吧!”

“真的吗,可是田叔叔要带我回家呢!”冉冉疑惑。

靖霆上前说:“那个木头人,我让他回去了”,然后把冉冉带到洗手池边,“还是我帮你洗吧”,说着要帮冉冉抹洗手液。

“靖霆哥哥,我自己洗。”冉冉说。韩家的装修布置每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厨房、洗手间都有适合六七岁孩童使用的水池。冉冉伸长了手臂,温度刚刚好的清水自动流了出来,靖霆还是忍不住帮她洗手。冉冉甜甜地问:“靖霆哥哥,你喜不喜欢冉冉?”靖霆愕然,随即一笑:“你这么可爱,我当然喜欢啊!”说着,把手上的泡沫点缀在冉冉的鼻尖上,冉冉呵呵地笑了。

墙上的钟已经指向了八点半,田德出去接杜水宇了。沈贞贤焦虑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思虑良久还是拿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已经接通,响起的两下铃声似乎持续了很久,对方接听电话后,贞贤又立马挂断了电话,因为她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云嫂放下手里的电话,纳闷电话那头怎么不说话就挂断了。花意问是谁的电话,云嫂如实回答,花意没有再细问,嘱咐靖霆送冉冉回去的时候,多带些曲奇饼干。冉冉正在摸索着自己的小皮鞋在哪,靖霆充满怜爱地说:“你的鞋子全是泥,已经送走去洗了。”正说着,云嫂拿了一双小棉袜帮冉冉穿上,“冉冉小姐的脚真美,太太为你定做了几双鞋子,样式可漂亮了呢,不过还没拿回来。”云嫂慈祥地说。

“所以,你今天得光着脚走回去了。”靖霆乐呵呵地说。冉冉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望着靖霆,靖霆装作一副很认真的样子。冉冉想了想,对靖霆说:“靖霆哥哥背我回去吧!”说着,搂住了他的大腿,任谁都会被她的呆萌给融化。

贞贤坐在电话边沉思,她在想要不要再拨通电话,要是接电话的是韩世袭她该说些什么,或者如果是花意呢,再或者是他们的儿子韩靖霆,她都得想好该说些什么,虽然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清高,但也不想放低姿态。

就在这时,客厅门被缓缓推开,冉冉轻手轻脚地踩着地毯进来,想直接躲开母亲的视线回房间,但贞贤还是发现了她。

“冉冉“,贞贤走到冉冉跟前,“怎么现在才回来,回来了还躲着妈妈?”冉冉拨弄着衣摆,不敢看贞贤。

“谁送你回来的?”贞贤继续问,发现冉冉没有穿鞋。冉冉满心欢喜地回答:“是靖霆哥哥!”贞贤充满期待的眼神稍有些黯然。她通过田德已经知道冉冉在韩家沐浴过且吃了晚餐,瞥见冉冉手里有个零食袋,柔声地问:“靖霆又给你奶糖了吗?”冉冉开心地回答:“不是,这个是花意阿姨做的饼干,很香呢!”贞贤舒了口气,嘴角微微扬起笑容,抱起冉冉说:“女孩子吃这么多甜食,当心长胖,到时靖霆可就不喜欢你喽。”冉冉惊讶地看着贞贤,又瞅了瞅手中的饼干,想了想说:“那妈妈帮我把饼干收起来,我饿了再吃。”贞贤扑哧一笑,轻轻地捏了一下宝贝女儿的脸蛋,你就这么喜欢靖霆哥哥啊!”“嗯!”冉冉认真地点头,把零食袋给了贞贤,贞贤随手放在了玄关的架子上。

到了冉冉房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试探地问冉冉:“你有看到韩叔叔吗?”冉冉摇了摇头。贞贤若有所思,帮女儿换完睡衣并哄她睡下后就回房了。经过连廊时,贞贤瞥见了刚刚放在玄关处的饼干,她想了想,就把饼干连着袋子一起丢进了楼梯旁的纸篓里。这时,楼下大厅又有了一番声响,是杜水宇回来了,贞贤并没有下楼,而是径直向房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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