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一家名叫茗品茶艺的茶座里,沈贞贤正在和林葳蕤交谈。
两个风华正茂的女人,面对面坐着,简单的客套之后便是程序般商谈葳葳婚纱入驻DOSE之事。然后,这两个女人从当年的相识聊到了现在各自所忙之事。两人谈不上有金兰之谊,但是相互欣赏各自的设计才华,也算惺惺相惜。
林葳蕤是在靖霆的十岁生日宴上认识的贞贤和水宇。她早就听说过DOSE有个文笔出彩犀利、为人刚正不阿的单身副总裁,见到真人后,更是芳心暗许,在宴会结束时便光明正大地向杜水宇表白,不过杜水宇拒绝了,告诉她他爱的是沈贞贤,而且即将与她完婚。生日宴后不久,水宇便如愿以偿地娶了贞贤。这个当年与韩世袭心心相印、被众人认为与韩世袭才是天生一对的女子,在前任儿子过十周岁生日的那年,嫁给了守候自己十多年的男人。不过林葳蕤并没有嫉恨沈贞贤,因为杜水宇心中本无她,她认识他的时候,杜水宇对贞贤已是忠贞不二,而且葳蕤一向潇洒。只是她不明白贞贤嫁给水宇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感恩,或是负气。
林葳蕤:“我当年一直想进DOSE,成为常驻首席设计师,不过当时DOSE有你,其他的小地方我又不屑,所以后来我就去美国发展了,带着我的婚纱梦想。”
贞贤感叹地说:“正因为你没有留在DOSE,才有机会成为婚纱界首屈一指的领军人!”贞贤继续说:“说实话,十六年前的国内,即使你的婚纱再美,也未必有广阔市场。你的婚纱从设计、选材、制作、发布,每一环节都是精良无比,所以婚纱价格在当时至少是六位数的人民币,一般人是接受不了的。”
“我的婚纱不给一般人穿”,林葳蕤自信地说,“我说的一般人并不一定是富豪。一个女人,结婚对她来说是重生的时刻,不管她有个怎样的过去,穿上婚纱的那一刻,她就是新生的天使。难道人生新序曲开篇了,不值得拥有、珍藏一件只属于自己独一无二、完美绝伦的婚纱吗!任何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在很多方面是独一无二的,为此做出了巨大的努力与付出,这类女子是值得敬重的,不是一般人,就像你和我。”林葳蕤闻了闻手中的茶香。
贞贤被她触动,想起当年她对水宇的心意,试探性地问:“你不讨厌我或者恨我吗?”林葳蕤笑笑说:“我为什么要恨你,”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继续说:“是因为杜水宇选择了你?还是因为他爱的人只有你?”林葳蕤豁然:“我是喜欢他,可是我已经表白过。我努力了就不会觉得遗憾。他不接受我说明我们没有缘分。更何况我认识他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是你的了,如果一定要恨的话,只能恨我认识他的时间太晚。”贞贤听完,心中油然升起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敬意。
“不过,”林葳蕤犹豫了一下:“你并不爱他。”贞贤稍有些不安地拨弄起手指的钻戒。林葳蕤继续说:“我早就听说你原本和韩世袭是一对,后来他竟然娶了花意。当时媒体说是因为花意横刀夺爱,未婚先孕,有了他的孩子。可是你似乎并不恨他,对花意也没有敌意。或者是有别的原因?你是心灰意冷吗?”贞贤从容地回答:“哪有什么别的原因”,贞贤并不愿意回忆不堪的往事,但是林葳蕤的坦诚让她心安,让她有种倾诉的欲望,她已经很久没有倾诉了。以前花意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两人无话不谈。可是自从花意成为了她最爱的男人的妻子之后,她再也没法向以前那样对待花意了,花意似乎也因为歉疚没有再单独找过贞贤。
“我当然会恨”,贞贤说到:“可是有什么用呢!所有人都知道花意已经怀了他的孩子,难道要世袭或者我逼她把孩子拿掉吗?媒体已经追着这个孩子的来历不放,甚至要精确到他们曾经在哪个酒店哪个房间!我们三个人的关系已经被媒体推向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可能会把才重新萌芽的DOSE扼杀得万劫不复!”贞贤的情绪激动了起来,拿起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姑且当作酒吧,不管是茶的苦涩还是清香了。
“那你是为了DOSE才选择沉默吗?换言之你是为了韩世袭?你放不下他!”林葳蕤有些动容。“对,我爱世袭!”贞贤终究没有忍住在眼里打转的泪水,“我一直想知道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等他给我解释,就是一个解释而已。”当年世袭娶花意的时候她故作潇洒,不愿被世袭和花意看到她的悲恸与眼泪,因为仅剩的自尊会随之消怠,而即便没了自尊也换不回世袭的回头。
事实上,一个细节贞贤觉得难以启齿,所以没有向林葳蕤提起,这个只有他们三人知道,因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就是发生了那件事才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原来那晚,韩世袭醉酒,花意本就对世袭有意,虽然反抗了一阵,但因徒然,故而将错就错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相较于目前错位的结果,这个过程中的“插曲”又算什么。
早在此前,贞贤虽然知道花意对世袭有好感,但并未介意,更何况他们热恋中,没有任何分手的预兆,她相信她和世袭的感情比金坚。贞贤曾经疑惑,为什么那晚世袭会喝醉?为什么如此巧合他和花意当时会在一个房间?直到世袭和花意有了孩子,并宣布婚讯后她才隐隐猜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也许他们俩早就两情相悦,世袭或许苦于不忍伤害自己且无法得到自己的原谅,或许苦于无法摆脱自己而觉得愧对花意,所以醉酒。所谓那晚的无心之过,只不过是用来掩盖花意是第三者,变主动为被动,变害人者为受害人,以此来博取贞贤的同情谅解,或者是用来让贞贤对世袭的留恋变为厌恶、仇恨,以此使世袭更易摆脱这段公认情缘的幌子罢了。
然而猜测只能是猜测。如果真的仅仅是单纯的世袭酒后乱性、花意意外受害,那么贞贤能责备的对象是谁呢?没有谁!所以她对世袭、花意的恨意并没有持续多久。但是这个心结似乎已成死结,牵扯着她的心窝,隐隐作痛,再也无法解开。
不过贞贤依旧一直在等,等待韩世袭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并一再忽略了在一旁默默付出的杜水宇。结果等待,等来了韩靖霆的出生,等待,等来了DOSE的风风火火,等待,等到了靖霆十岁生日宴的邀请。具体不记得是哪一天,贞贤喝醉了,哭着对杜水宇说她很累,不想再等下去。
“我等了那么久什么都没等到,女人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耗费!我知道我不能再沉沦,应该重新生活,不能让关心我的人和我一起痛苦下去。”贞贤继续说。
“所以你嫁给了杜水宇?”林葳蕤感动归感动,但看见贞贤点头默认之后仍旧替杜水宇觉得不公,继续想剖白她:“那你对他是感激还是爱?”贞贤缓了缓情绪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对,我之前确实不爱他”,她坦然,“但是他一直都知道。”贞贤继续说:“我不想骗他。所以后来我告诉他,十年了,如果仍然接受这个支离破碎的我,那我们就结婚吧。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贞贤平静了许多:“我不能再浑浑噩噩下去。上天似乎也很眷顾我,在靖霆生日宴的前两天,我发现自己怀上了冉冉,去医院确诊已经有一个多月。”贞贤想到了冉冉,心情开朗起来。
林葳蕤庆幸自己当年没有深陷于对杜水宇的迷恋,因为终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韩世袭娶了花意后不久,靖霆便出世,贞贤一度一蹶不振。杜水宇默默守候了贞贤十多年,十年后仍旧愿意承担着一生不被爱的风险娶了心中装满韩世袭的她,这是多大的牺牲和宠爱啊。林葳蕤居然羡慕起眼前这个被外界盛传是因为冷漠强势而被至爱抛弃的女人的女子。
两人开始谈论起各自的孩子。
“听说你有个十一岁的女儿!”贞贤惊奇,“你不是未婚吗?”又想了想问:“你在美国结过婚?”
林葳蕤坦然地解释说:“我没有结婚,这个孩子是我领养的。”她喝了口茶,“在美国,我一心忙我的婚纱事业,忙忙碌碌就是六年,刚开始因为事业才起步,我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谈什么恋爱。不过后来,事业有了,钱也有了,有了公司、员工之后,空闲的时间也有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冷清。所以我领养了一个七岁的女孩儿,现在已经十一岁了。”
贞贤诧异:“七岁!你领养一个七岁的孩子!为什么不选择更幼小的?七岁的孩子对过去应该有深刻的记忆,你难道不怕孩子和你有隔阂吗?”林葳蕤笑言:“在美国我一直很忙,虽然后来得了空闲,但是我没法耗散太多精力在一个婴幼儿身上,毕竟我有我更爱的婚纱事业,我喜欢亲力亲为。七岁的孩子什么都懂,省了不少事”,林葳蕤稍稍犹豫了一下,继续说:“而且,这个孩子在我领养她之前,因为遭受某些变故患有PTSD,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经过治疗后和同龄孩子没有差别,但是对于七岁前的记忆出现了选择性遗忘,”
“她还有心理障碍?”贞贤不可思议地问。林葳蕤解释:“对,不过领养她的时候已经康复了。”贞贤不敢苟同:“心理障碍往往会影响一辈子,而且她真的把七岁以前的事情全忘记了吗?”葳蕤说:“我领养她的时候,她对我很陌生,不怎么愿意和我说话。但相处久了,她也逐渐向我打开心扉,我尝试问过她还记不记得以前的事情,记不记得她的亲生父母,她都说不记得。我曾经还带她去心理科复诊,做过催眠治疗试图了解她的过去。但是她依旧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
“那她遭遇了什么变故你知道吗?”贞贤问。葳蕤有些无奈:“不知道。我一直想去了解,可是孤儿院的保育员是在孤儿院门口发现的雯雯,当时她自己一个人站在雨里,浑身是瘀伤,也不说话。孤儿院请了心理医生。医生根据她的症状诊断她是PTSD,至于原因是什么,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亲生父母的下落。”
“你不担心她父母会回来找她?或者她忽然想起以前的事然后离开你?或者她未知的过去也许存在可疑可怕的部分?”贞贤疑惑。
“虽然我和她相处只有四年,但她已经把我当成她母亲了,我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担心她会离开。当年孤儿院贴出过寻亲启示帮她找亲人,但至今都没有任何消息,即使真的有一天她的家人出现,我会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说着,葳蕤拿出手机翻看,屏保是她和女儿林雯的亲密合照。
“我的初衷也就是想要个孩子作个伴,总有一天她也会出嫁,我不会是那种依依不舍的母亲。再说把过去选择性遗忘说明她潜意识里不想和过去再有任何关系,她应该是想逃避过去的。又怎么可能随着记忆的恢复而乐意回到过去?”葳蕤十分有把握地说,“没有谁比我对雯雯更好的了。物质上,我给她的是最好的,精神上,我不会限制她。我会经常让她独立处事,虽然她还小。好的性格与习惯是从小培养的。她已经缺失了最宝贵的七年,必须努力去填补她的不足。我林葳蕤的女儿,绝不会是泛泛之辈。”葳蕤脸上扬起了满意而又自信的笑容。
贞贤羡慕葳蕤的自信与坦然,然后想到了冉冉,嘴角也露出了笑容。
“对了”,林葳蕤说:“雯雯跟我一起回国的,在国内她没什么朋友,我刚刚把她临时留在了DOSE,比较放心。”“是吗”,贞贤笑着说,“今天是六一节,我也把冉冉留在了水宇那儿,早知道我们应该带她们一起出来的,然后她们玩儿,我们谈事情。”林葳蕤回应:“是啊,两个孩子说不定会很要好!”两个女人都欢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