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面前的敌人就像是一台可以直立行走的面包车,凶悍、牢固、动力十足。打了几分钟,他的手脚一阵阵的疼,连钢筋都拧成了两段,好像山羊的身体是填了石头一样,根本没法撼动。
山羊却是兴致十足,全然忘了胸口还有一道淌血的伤口,它出生以来还没遇到过严立这样的对手,它挥舞双拳,四处乱撞,所过之处垃圾飞溅,严立就如风雨飘摇的小船,似乎随时都会被一拳击倒。
但他一直在观察山羊的进攻套路,等待机会。虽然山羊爆发力足,速度快,威猛十足,却远不如严立轻巧迅捷,它的每一次扑杀和撞击,都有致命的威胁,也是严立不肯放过的机会。
终于,山羊埋下头,如蛮牛般冲来,两支尖锐的羊角如画戟一样突刺而来。严立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眼前是呼啸的疾风,他在毫厘之间侧身,抬手时已经和山羊错开身位,落下后用斧子狠狠砍中山羊后肩,一团璀璨的电花喷溅而出,随之而来的是山羊沉闷的痛吼。
严立睽违许久,当然不会只是要劈它一斧子,他趁着山羊趔趄,抬手作砍树动作,对准它的后腰处沉力一击,直接将山羊打的横飞出去,昏天暗地。但还没完,他再次扬起嗜血的电斧,倾尽全力砸在山羊的大腿之上,厚实的肌肉层应声断裂,鲜血洒得严立满手。
眼前电光闪烁,严立心叫不好,往后退出几米,却见重伤的山羊居然还有余力回身还击,两只铁手在地面砸出深坑,愤怒的眼神烧灼着鲜血,如果一开始它是在享受和猎物搏杀的快感,那现在它只想用最残忍血腥的手段叫他痛不欲生。
严立继续后退,和山羊保持着十几米的距离,四目相对,杀意勃然。
一人一兽对峙了十几分钟,突然严立抬起脚来,黑山羊也随之咬紧凶牙,两臂上扬,做好了以雷霆之势拍死对手的打算。
但严立可耻的跑了,转身溜上背后的山丘,转眼就跑出百米外,黑山羊要追,但它的速度哪比得上严立?何况身上还带着伤,几分钟后就被甩开了,眼见着那个灵活的小虫子逃走,黑山羊气急败坏的在原地大肆破坏,像是拆迁的挖掘机一样将附近的大型垃圾都扬上半空,惊得动物们纷纷出逃。
当然了,这影响不到严立,他也没打算像个男子汉一样出去。开玩笑!那黑山羊也太生猛了些,就算严立能凭着速度敏捷的优势去周旋,但只要一个不小心,被它抓住,恐怕他的小身板经不起几次打击。
既然山羊已经受了重伤,严立心里有一百种方法将它耗死,自然要选择最保险的方法。他没有离开,一直和山羊保持两百米的距离,看着它到处发泄怒火,把两三米高的冰柜拖起来,像易拉罐一样挤成一团,里头恶臭的肉类随着火花流淌到地面,它也趴下扒进嘴里……
看到这一幕,严立又往后退了五十米,在这样的距离,他依然能看到山羊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它似乎不懂得包扎和疗伤,活像个刚出生不久的二愣子,任由鲜血喷洒,却只知道发脾气,殊不知越是情绪剧烈,血液的流失就越快,很快它就虚弱了。
但山羊庞大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大型的蓄水池,即便一边走一边流血,背后跟着无数嗜血的虫子,蚊蝇围着伤口飞舞,它依然直立行走,虽然虚弱,但每一步都无比沉重,蹄掌深陷地面,每一次淌落的血液都发出啪嗒的声响,叫严立看得触目惊心。
这个令人生畏的生物一路步行了几公里,脸上的神色从凶狠,变成虚弱,再变得阴沉,最后变成迷茫,竟然还流露出一些人类的忧伤来。
它步履迟缓的来到一片夕阳斜照之地,哀叹着在破旧木箱上坐下,眼中折射着落日的余晖。
严立谨慎而坚决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他背着光,提着血腥的斧子,每靠近一步,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冷滞三分。
在两人的距离只剩十米的时候,严立抛出斧头,重创山羊的脑袋,他大喝一声,两步就跨过所有夕阳,接住斧子,顺势横扫,将山羊的半个脖子都削断。
鲜血如泉涌,剧烈的血腥味刺激得严立恶心欲吐,他看着山羊一反常态的安然倒下,头颅断裂,滚出几米之外。无数食腐的鸟类在头顶盘旋,等候着盛宴。
严立用冷冻剂封住山羊脖子的断口,将它的脑袋背在背后,擦干血迹后就离开了。
山羊在临死前的表现让他印象深刻,那富有人性的神色,差点让严立放弃了猎杀,仿佛坐在木箱上的是个可怜人,而不是凶悍无匹的羊头恶魔。
这一趟猎杀严立是取巧了,重伤山羊后,看着它淋漓的鲜血,严立突然想到自己并无必要和它血战——这里是垃圾城,多的是嗜血如命的疯狂生物和毒素,它们无孔不入,最善悄无声息的占人便宜,山羊就是个活动的血泵,哪能久活呢?
和怪物比拼气力是最愚蠢的,这样做不太光彩,但才是猎人该干的事。虽然严立现在算不得猎人。
但他也没有沾沾自喜,进入垃圾城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记不清杀了多少怪人怪物,它们之中有不少曾经是人类,只是在垃圾城的水土里发生变异,失去了理智。或许山羊在命危之时,终于回想起了自己的存在,但那已经晚了,它必死无疑。
此时夕阳照在羊头上,显得格外凄凉。严立深吸一口气,没有被惆怅的心情影响太久,他还得活下去,说到底他也只是个无家可归的人,只能与怪人们争抢生存空间。
第二天中午十分,严立觉得身体好些了(昨天山羊给他留下了一些伤势),于是打算回去,而且要是回去太晚,山羊头融化腐烂,那就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返回的路上,许多路径都发生了变化,原来熟悉的道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许多被破坏过的、新的垃圾堆,这害他绕了远路,跑到了以前没到过的地方。
在高台公路下,他见到了几个熟人,他们正在做些偷鸡摸狗的事,两边一开始没认出对方,还差点大打出手。
高台公路是是管理区专属的交通管道,横亘垃圾城,据说能在半小时内穿过整个垃圾城,但从来都是怪人和垃圾人的禁区,因此这附近一片荒凉,土石之间的行进人影就格外显眼。
梦想家和他的秃头伙伴各自背着两米高的巨大行囊,外头包裹着动物的皮,形状宛如一个水瓶。他们身后是五六个广场卫队的人,也都背着大小不一的行囊。这些人鬼鬼祟祟的在高台公路附近活动,似乎是在匆忙赶路,却不知方向,因此和严立在一个巨大的拐角撞见,心情紧张(或者说是做贼心虚)的他们几乎是浑身乱颤的拿出了武器,对准严立的方向。
但他们之前都是见过的,定神后很快就收起了武器。梦想家的长脸上布满汗水,用粗糙的手擦干后才讪笑着说,好巧好巧。但他的手脏,这么一抹就在脸上留下了长长的泥痕。
严立知道梦想家不是个讲究的人,也没有在意,他刚才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拉开了距离。反应过来后就在梦想家们的注目下走了回来。
他们相遇的地方是在狭窄的坑道之中,梦想家等人第一次认真的看向了面前这个“杂货铺的伙计”,严立比在场所有人都高,长着古老的人类面孔,黑发黑眼,腰上别着血迹干裂的斧子,修长的身材背后是一颗巨大而狰狞的恶魔山羊头,那尖锐的羊角弯曲虬结,仿佛是生长在他脑后一般。
梦想家愣愣的看了几秒,发出惊讶而不敢置信的呼喊,你居然杀了那头恶魔?他话音刚落,身旁的人有一半都欢呼起来,围到严立身边,对他那山羊头既好奇又畏惧,连梦想家也上前来为他庆贺。
你们认得这家伙?严立问道。
“当然了,黑山羊,恶魔山羊,死在它手里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一个人抢话说道。
“他是个恶心的变异人,靠着吃人为生,到处袭击我们还健康和正常的同胞。”梦想家厌恶的说:“确实是从最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的狗东西,才会长成那副模样……”
秃头男看着那个曾经强大的头颅,也说:“死在他手里的,至少有六十个人,但没有人能抓捕他,没想到居然被你给猎杀了……”他向来只服梦想家,这回看向严立的目光多了几分崇敬,但还是喃喃自语的问道:“是你杀的吧?”
“是我。”
“我就说这位兄弟不是常人!有你在,以后可以猎杀更多怪人,把那些恶心的东西赶尽杀绝。”梦想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严立的肩膀,用洪亮的声音问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来着?我记得不太清楚。”
严立说了自己的名字,接下去和梦想家们同行,走路时却想起了山羊死前的目光,于是说:“但在垃圾城也是身不由己啊。他们以前也是人……”
“那是他们不争气,反过来残害同类,自甘堕落。”梦想家满不在乎,粗鲁而不容置疑的打断了严立的话,严立看周围的人也坚定的抱持着同样的看法,就没有再讨论下去了。
他转而询问梦想家们来这里的目的。
梦想家脸一变,又笑着说:“我这可都是为了广场,你万万不能声张。”
他低下声调,看看四周,和秃头男默契的说道:“我们去弄水,搬回去给广场的人,就是那种清水,没有任何脏东西的。”
“有这种好事?”严立惊奇。
“当然有了。”梦想家得意的说:“那是我的兄弟发现的一条秘密路线,可以到公路下,那里有个裸露的输水管道……就是管理区的管道,我们切开一个口子,从里面引流,你看看。”
他和伙伴们一起自豪的拍拍背后几十上百公斤的行囊,说:“这些够广场用一段时间,只要多运几次,广场的人就能跟外面一样都喝上干净的水了!”
严立不知道偷管理区的水妥不妥当,但此时他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事对广场确实有好处,于是想帮忙运一些,但梦想家们每人一包,负重刚刚好,纷纷拒绝了帮忙。
严立说,那以后再来的时候也要小心些啊,我看附近没有太多隐藏的地方。
梦想家摇摇手说,不要紧,那些管理区的人眼睛都长在脑袋上,注意不到的。
“而且。”他自得的说:“这些东西对他们不值一提,不可能出面追究的,我们绝对安全。”
梦想家看向四周,他的兄弟们纷纷投去深信不疑的眼神,赶路都有劲了。这些个子矮小的垃圾城居民一路都保持着这样的乐观,若不是为了行踪隐蔽,他们估计要唱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