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立晚上在洞穴里安心躺着，身下铺着干燥的塑料袋子，他不怕冷，只是有着饿。但除了饿，他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垃圾城里没有干净的水源。
垃圾城接收了来自开创城在内的几个城市每天的垃圾。为了避免危害到附近的环境，当初选址特意挑了这么一个偏僻干燥的地方。不但极少下雨，而且深处内陆。唯一的一条溪流早就被垃圾填满，倒是它旁边的河道里，流淌着另一条浑浊的“河流”，那是由垃圾山里渗出的汁液汇集而成……
有时候，只要守在那条河边，就能看到干渴难耐的人和动物们，喝了水之后五颜六色的死去。有的中毒倒地，有的肠穿肚烂，有的回去后才在慢性毒折磨下死去。上回严立亲眼见到一个男人喝了水之后，跪在地上祈祷自己不要出事，但下一秒就吐血身亡，肚子化成一滩血水，上半身却还保留着祈祷的姿势。
想到这里，严立有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了。外面一片寂静，就像研究所监禁室的走廊。
严立觉得有些孤单，他想这里要是有个女人就好了，有个要好的朋友也行，两人能商量商量。但转瞬，饥饿和干渴就夺回了他的注意力，他想明天该找点吃的喝的，不由得回忆起了以前在地球上的美食。
火锅、水果、饮料、老妈煮的米饭菜……
他想着想着，就这么睡着了。
如昨晚所想，严立找不到水源。他在住处附近几公里都找过了，但看丘陵上半枯的荒草，就该知道这附近有多干燥。他不得不到更远的地方去。
像之前提到的那条垃圾河，严立首先是朝着背离它的方向寻找，因为就算那附近有水源，多半也被污染了。只有渴得失去理智，或是本来就没有理智的人，才会去那里喝水。
他本想往丘陵另一侧而去，但那片灰蒙蒙的土地让他感觉到了危险，于是就改往东边寻找。
东边有一条横贯垃圾城的公路，用高压电网围着，那是东西两侧管理区的连通公路，因此向来防卫紧密，不允许有任何变异动物接近。
严立也不敢太靠近那片区域，他顺着公路的方向，走了大概两三公里，发现前面竟然有一个聚居地一样的小村落。
数不清的废弃汽车堆成三座大山，堆叠出百米的高度，无家可归的人们把这些车当作住处，在里面铺上席子和其他生活用品，白天在外活动，晚上便回车睡觉。
说这是房子有点勉强，毕竟大多车狭窄拥挤，而且车窗破碎，他们抬起头就能互相看到。
汽车山下有四条路，围着一个宽阔的平地，像是广场一样，里面的垃圾都被有意的清理出去，人们在那里来往交谈——他们身上穿着老旧但完好的服侍，甚至还是一副谈生意的姿态，这场景活像个热闹的小城镇。
严立惊讶的走过去，没有引起任何注意。这里都是垃圾城的居民，只要靠近的是个人形，没有异变的特征，他们就不觉得危险或是值得注意。
走近之后，严立才注意到这片广场及居住区周围，是有许多防卫设施的，像是道路边上设置了防护闸门，在必要时可以放下，在最高处甚至摆着一挺机枪模样的武器。入口同样有些懒散的卫兵在巡逻。
虽然防备松散，但看得出来他们是在防卫那些可能入侵的变异怪物。
路边的墙上还贴着告示：露天广场禁止任何变异人进出。出现变异征兆的居民将被驱逐。
严立是个百分百的人，进入时自然没有受到任何阻挠。他在广场上行走，虽然没有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这里只有些人在晒太阳、聊天或是交换东西。简直是个原始社会。
但严立觉得，垃圾城里本不该出现这些有组织的“社会”，一定是有某个组织或是个人推动建立的。
“看来垃圾城不像我想的那么蛮荒。”
他拍拍裤子，随意的询问路人，哪里可以搞到干净的水。
那个路人说，“去那边！那个秃头的男的，他在分水呢。”他指了指远处的人群。
严立好奇还有这样的好事，于是过去，挤进人群里，尽管他很不想这样做，因为这附近的人虽然衣着完整，都是人类，但也都是混迹垃圾城的“垃圾人”——外界是这么称呼他们的。
但确实有人抹着嘴角钻出来，那喜滋滋的模样和嘴角的湿润，让严立有些意动，于是在一群臭汗和干硬的破旧外套之间挤出一条路，渐渐来到了中心。
那里有个秃头男，生着健壮的双臂，脚下是一桶清澈的水，身后的桌上摆着许多锡罐，都盛着一半的水。
面容晦暗的垃圾城居民排着队，到桌前喝了水，又将罐子放下，之后捂着嘴走开。那个秃头男就把水倒上，他手脚稳健，每个罐子里的水几乎是一样的。
严立惊奇于现场秩序的稳定，要知道外面垃圾堆里挖出一点食物都会被争抢，而在这里，这些人口干舌燥，面露渴望，居然还能勉强排起队来，等候着那罐浅浅的清水。
这和秃头男那一身肌肉不无关系。
他见着有几个新人过来，就漫不经心的开口：“来来来，都排好队。这是梦想家老大给你们准备的，喝完明天下午到老鼠窟来，老大要讲课。”
说完还看了看几个不安分的小子，说：“谁敢捣乱，我把他骨头打烂咯。”
在他威胁下，没人敢造次，看来也有几分威名。严立在队里排了十几分钟，终于喝上了一口干净的水。
这三天，他唯一喝的就是那口化妆水，如今清水下肚，虽然带着淡淡的怪味，但喉管及口腔都觉得前所未有的清凉。
“这一口在垃圾城还真是奢侈啊。”
他想着，肩膀被秃头男推了一下。“喝完就走，别挡着。”
话语有些粗鲁。但严立吃人嘴短，连忙挪开。一边开始思慎为何会有免费发水的好事，秃头男说的梦想家老大是谁，又是要上什么课？
他打算明天也去那个老鼠窟看看。
严立离开，这时候人群里有人唯唯诺诺的问，明天还会分水吗？
秃头男不满的啐了他一脸，说：“水是从垃圾河里提的吗？哪那么容易搞到。下一次起码还要一个月！”
人群里散发出一阵失望的声音。严立背对着他们，渐渐走远了。
他看到前面有家店铺一样的地方：三辆宽大的轿车叠成拱门形状，门口还有招牌，以及两个拿着铁棍的护卫。
招牌上写着：杂货铺。三个字。
一个老掉牙，行动迟缓，但目光精明的老头正在里面算数。
要不是严立对现实有清醒的认知，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回到儿时地球的老家了。只不过老头前面的货柜里摆的不是零食文具，而是各种各样像是废品一样的物件：螺丝刀、剪刀、奇怪的零件、金属线团，还有些严立认不得的散发着微光的东西……
严立走进门，两个护卫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确认这个瘦小个子没什么威胁后又把目光挪开。
但路过这两只狗熊一样的男人时，严立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的捏死他们——和研究所里曾面对过的敌人相比，这两个垃圾城的护卫实在不够看。
但他只是想来买东西的，买些能用在洞穴装修的东西，要是有稳定的食物供给就更好了。
老头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像看到一阵风一样，说想买什么？
严立快速选了几样东西，放在柜台上。老头眼珠一扫，熟练的说，七十二块代币。
“那是什么？”严立晕了，他才想起来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居然迷迷糊糊的就走进来买东西。
看他模样，老头一下子精神了，苍老的身体里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精力，尖声喊到：“没钱还敢来买东西？是想挑事吗？你们俩进来！”
门口的护卫应声而来，伸手要擒下严立，他们的手掌脏兮兮的，布满了茧子，握力十足惊人。但严立掐住其中一个的手腕，把他扑来的身躯拽到一侧，那人趔趄着摔进旁边的货物堆里，压扁了一片塑料制品，心疼得老头哇哇大叫。
后面那个护卫的手也被严立抓住，竟像是被铁箍锁住一般动弹不得。他憋红了脸，使劲扯动手腕，严立却纹丝不动。
“老板，我不是有意挑事的，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顺带换点需要的东西。”
严立说着，放开了那个护卫，但目光还提防着。
老头看了看气喘吁吁的手下和面色平静的严立，似乎明白了什么，挥挥手把护卫叫出去。
“你想要什么？”他认命的说，以为自己的小店要被洗劫一空了，这对吝啬之人来说，简直堪比割肉。
“我就想要刚才那些东西，但我没钱，你看能不能用别的东西替换？”严立说。
“这样吗？是了，没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否则梦想家非得把你扒皮了。”老头子转着眼珠，动作像只狐狸，“这样吧，你帮我找来八只变异老鼠的爪子，我就把这些东西给你。算是等价交换。”
“可以。等我。”严立转身离去，顺带跟护卫借了一把长长的钢刺，他知道在哪里找到老鼠，只要一会儿就能完成老头的委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