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纬在忆旧池中乘着一条小船下棋,不过比和轩辕云湘同乘的那一条大上一点。
依纬侧卧,手中提着一只酒壶。对面的周礼钦则是一本正经的跪坐着。与依纬的潇洒相比较,显得无比认真。
依纬执白棋先落子,开局所用不过是最常见的招数。不过因为太常见,反而不常见了。但是棋手弃之不用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新意罢了。其实这一手雁南飞可以演化出三十七变之多,先手用它为必不好。
周礼钦略加思索,落子三九与依纬分势相抗。而后依纬所落六子均是攻势凌冽,杀机外漏。周礼钦黑子见招拆招,棋盘上平静如水。
待到八十五手以后,依纬突然落子六六,断其后路,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同时也将自己的后路送出。这一子实在凶险,极有可能逼迫对手不成,反而容易被对手阻断退路。
周礼钦看着杀机四起的棋盘,依旧平静,落子二三,这一招和依纬相比,凶险不下依纬的以己换战机,也是来势汹汹。
依纬继续落子于前,周礼钦的几子落处反而看不出门道。就离依纬距离收官只有三回时,周礼钦落下最后一子。依纬看去,黑子已经连成一片,既断了他的后路,有堵了他的前路。白子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依纬败局已定,仰头潇洒一口酒。把手中三枚白子放回盒中,从容认输。
就差三子,周礼钦抢先收官。精心布局,不去管依纬的凌冽攻势。最后一子收官定成败。
依纬的棋力也是天下少有,周礼钦却能布局十几子,一击得胜,没有给对手一丝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就是当年谋定天下的无双国士。
“师父当年以天下为盘,以枭雄作子。就是这等的风范气魄吧。”
周礼钦身世不详,也不曾自叙。曾拜于钟韶门下,钟韶——开元榜谋甲,号称冠绝开元,纵横传人。曾收两个弟子,其中之一就是周礼钦。
当年周礼钦二十二岁出师,长安城偶遇一身白袍依剑城。一夜永子十二盘,谋定天下。依剑城识人向来无误,这是可以平定天下的无双国士。
依剑城跨上白马,策马前回头对当时和自己一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说到
“阁下须来助荆南,荆南可作你手中之子,为大唐收官天下。”
随后,依剑城策马而去,白衣白马。
那是大唐天佑元年,也是大唐亡国前一年。
天佑二年,宣武军节度使朱全忠弑君,杀尽大唐李姓皇族。而后登基自立。
同年大唐余下藩镇纷纷自立,封王、公者数不胜数。更有甚者直接称帝。荆南节度使依南威未称帝,却一月连发三道求贤令,召天下之才。
周礼钦当时在南唐金陵城,看到荆南求贤令之后,当即走马三千里,往荆南而来。
周礼钦走后只二刻,南唐的召令就到了客栈……
嫡长子依剑城率踏白骁骑出广陵城千里相迎,到了当时的荆南边界。
入了广陵城直奔节度使府邸。依南威以上宾礼迎。整整三日,荆南节度使依南威与其嫡长子依剑城同周礼钦商讨国事。
史官称其为
三日谋国
这就是后来士人无比神往的三日谋国。神往那依剑城识人无误,神往那依南威礼迎贤士,神往那周礼钦的绝世之才,神往那荆南府邸的谋国三日。
三日谋国之后,周礼钦任行营祭酒。同年依南威称帝,国号荆南,年号乾昌。周礼钦任尚书仆射。七天之后,依南威废除尚书仆射,周礼钦升任宰相,独揽相权。后来又加封太子太傅。
这是依纬从小便知道的。
“师父我若是现在继位,没有你的辅佐,能不能治国平天下?”
周礼钦平静道“不出十年,荆南将覆。”接着周礼钦继续说
“你现在威望不高,除了那几个天子死党和东宫从属。你既没有功臣党的拥护,也没有世家大族的支持。身无军功,除了东宫所属甲士。陛下的踏白、玄甲二军,地方军也不会服你,为你作战不会效死力。政绩不显,民心不向你。白嗣业就算是天子死忠,誓死效忠于你爹和你。也不能凭着江南兵平定天下。就算是能挡住北楚,定国郡王不会反,剩下三王未必会服你,若是起兵造反,白嗣业帮你稳住之后,那荆南姓什么?”
“若是太平盛世,江山会到你手上凭你的能耐,再造开元盛世不是难事。可是国家外有北楚,内有藩王。没有威望和军心,是不可能坐稳的。”
这么多条,随便哪一条就相当棘手,更何况是加在一起。
依纬听完后,非但没有任何不快,反而大笑几声,喝了一大口酒,十分淡然。
周礼钦随后说到“你若是能征战得胜,收服军心。体察民情,勤于政事,收服民心。朝廷中除了那几个,再培植自己的党羽。再把地方官员中的至少四成换上自己的党羽。荆南方能安定。”
依纬一口喝尽玉壶中的清雨酒。笑道“师父不愧国士之名,徒儿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