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浴室出来,利维尔就带着侍卫们一直往城堡后山走去。
当时听了浴室那个伙计说的话,他第一时间就做出了“消失的那个伙计很有可能去了后山”的推测,
虽然不能确定这个判断是不是百分百正确,但是他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
三具尸体都是在后山发现的,其中根据从受害人皮特和马可身边的人搜集来的线索,他们两人生前都是跟人约在半夜出门,不管之前分析的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他都要先去后山确认过才安心。
后山的路,利维尔今天白天的时候刚走了一趟,侍卫长带着他和拉塞尔把三个抛尸现场都仔细的勘察了一遍,隔了十几个小时以后再来这里却一点熟悉的印象都没有找到。
四周围漆黑黑一片,不时还有“呜呜呜”的鸟叫声传来,给人的感觉像是鸟在笑,笑声却又凄厉可怕的渗人,仿佛在向愚蠢的凡人们宣告死神大人即将要降临。
利维尔往高处举了举自己手中紧攥着的火把,视线内可见的范围扩大了许多,但是光线也随之暗淡了不少,
周围还有很多跟他一样举着火把的侍卫准备进入山林,但是利维尔仍旧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人扔进大海的沙砾,在幽黑色的海面上并没有激起任何的水花。
鸟的叫声断断续续还在继续,叫得黑夜更显幽暗深邃,黑暗中仿佛有什么在蠢蠢欲动的潜伏着,等待着在他们一不留神的时候扑上来吞噬他们的灵魂。
虽然进山的路只有一条,但是进去之后总有大大小小的岔路口等着你去做出选择,黑夜中的树林走起来像是没有边界一般。
很显然,利维尔也不清楚失踪的伙计会去哪里,这个时候最好还是由专业的人来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利维尔把自己的想法跟侍卫长分享了一下,下面就全听他的安排了。
安排人手搜山什么的,侍卫长的确很有经验,这一个半月,他们已经组织了很多次的类似这样的搜山行动,而且他手底下的侍卫们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要么就是在本地生活了很长时间,对后山的地形确实要比利维尔这些外来客要熟悉的多,搜查起来效率也要高得多。
看着安德森伯爵家的侍卫们已经开始朝着树林深处行动,利维尔从自己随身侍卫手中拿过一把火把,看了一眼仍旧站在山林入口的拉塞尔和他怀里紧紧抱着的小狼玛尼,把火把塞到拉塞尔的手里,有一种临行前托孤的荒诞感觉涌上心头,鬼使神差般他对着拉塞尔说了句,
“夜里光线暗看不清路,你抱着玛尼回去吧。”
说完就高举着火把跟在侍卫们身后,一头扎进了黑夜的山林里。
利维尔扭身前做出的一脸壮烈决绝表情在拉塞尔眼前一晃而过,却没有引起他任何反应,此刻拉塞尔的眼神有点处于放空的状态。
艰难的转动思维,拉塞尔反射弧超长的想了想,反正自己好像也真的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去继续睡大觉。
扭身他就要领着自己的随身侍卫往回走,边走他还边在想着:
这夜里的风实在是太冷了!都怪利维尔拉着人跑出来的太急,害得自己只穿了两件衣服,到现在冻得浑身发抖,还不如怀里小狼玛尼的身上暖和。
刚往回走了几步,他的怀里一空,小狼玛尼跳了下来,冲着拉塞尔叫了两声,转身往树林里跑,它可不想离开自己的主人。
吓得拉塞尔赶紧喊它着的名字追过去,朝着玛尼弯下腰想要重新将它抱起来放到自己怀抱里,玛尼猛地往前窜了两步让他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拉塞尔只好叹了口气跟着玛尼进了树林,谁叫自己是个“狼奴”呢。
树林中火影重重,一个个高举着的火把在前面忽隐忽现的跳跃着,玛尼也不跑远,就在拉塞尔前面两步远的地方不断给他引路,
“总算没有白白枉费我对你那么好,”拉塞尔在随身侍卫地陪伴下,跟着玛尼往前冲,心里发出老父亲般的感叹。
眼看离前面的火把只有几米远了,玛尼回头冲着他“汪汪”叫了两声,就离弦飞箭般冲着树林里的一处亮光飞奔而去。
拉塞尔的视线中,玛尼冲过去的地方开始不断有火把在逐渐聚集,隐约中他似乎听到好像有人在呼喊着:“在这里,在这里!”,“快,追上去!”
呼喊声让拉塞尔的心中充满了兴奋和好奇,没有太多时间犹豫和思考,他也靠近了人群。
除了几个侍卫还在外围负责戒备,其余的侍卫都冲了过来,已经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这片场地被各种高举着的火把照的火光通明。
拉塞尔扒开人群挤了进去。
圈子中间的平地上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身上的衣着看起来有点眼熟,好像穿的就是公共浴室的伙计服。
玛尼冲着年轻人就奔了过去。
利维尔正半蹲在年轻人的身边,一只手按在年轻人的脖子上,那里正在汩汩的不停往外冒着鲜红的血,很显然他受伤的部位的跟之前死去的三个人一样都在脖子上。
年轻人的嗓子里不停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球都有点向外凸起,黑眼仁不断的眼眶里转动,很显然对于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不甘心,或许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待遇。
有萨罗城堡跟来的侍卫正在撕扯自己衣服上的布料,他距离利维尔更近一些,做侍卫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躺在地上这个年轻人那样的伤口。
他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上,就连地上躺着的那个年轻人都好像眼神绝望的在催促自己,“快点,再快点!”,只是简单几个折叠动作,自己做起来却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手指手腕全部都是僵硬的,
好容易整好布料,侍卫把它塞到利维尔那只一直举在他面前的手中,他的心头卸下千斤重担一般,好像所有的目光都随着布料的转移而跟着走了。
刚一接过布料,利维尔就飞快的用布料接替了自己的手继续用力按在年轻人的脖子上,
他大声喊到:
“再来,我还需要更多的布料。”
伤口伤在年轻人脖子上的动脉,此时此刻他已经不能考虑感染的问题,首先要阻止鲜血继续往外泵,因为用力利维尔手背的筋骨都凸显了出来。
一步一块的布被替换着压上去。
可是,鲜血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浸湿了布料,从利维尔按在布料上的手指缝里渗了出来,殷红的鲜血越渗越多,渐渐凝聚成一股流到了地面上,连黑夜中的地面都染的黑红了一大片,然后鲜血又慢慢的渗入到了土地中,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虽然利维尔已经在短时间内用上了他前世在视频中看来的所有能想起来的外伤包扎止血的知识手段,但是还是没有赢过死神,躺在地上的那个浴室伙计嗓子里发出的“咯咯”声越来越弱。
利维尔就一声不吭的蹲在他的身边,一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用自己沾满他鲜血的手轻轻的盖在他的眼睛上,帮他合上了因为用力睁大而有些僵硬的眼皮。
这是利维尔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过程,没有隔着屏幕,自己的手指手掌上他的献血还没有凝固。
刚才忙着救人,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去感受。
现在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从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钻进他的身体,透过皮肤肌肉一直冲击他的心脏和大脑,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过了好久,一队侍卫从黑夜中气喘吁吁的挤进人群,领头的正是胡安。只见他走到侍卫长身边低头交待着什么,侍卫长听完表情严肃的走到利维尔身边蹲下,语气中透着无限的惋惜:
“侍卫们没能追上,还是让她给跑了。”
利维尔缓缓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可是心中的愤怒已经惊涛骇浪般翻涌起来。
还是让她给跑了。
还是让她给跑了!
“哇!”的一声,他侧身吐了起来,好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理智,自己的愤怒全都吐个干干净净。
好容易止住了呕吐,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许久,利维尔站起身,低着头对侍卫长说了句:“今天就先到这吧,辛苦大家跑一趟,麻烦您安排伙计们收工吧。”
说完,径直走到拉塞尔面前,从他的手里接过玛尼,沿着出山的小路,头也不回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