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腕骨、膝盖骨全碎,恐怕此后……”军医战战兢兢地看着耶律保,言语吞吐地回着话。
“别磨磨唧唧郎们儿似的!她到底怎么样了?”耶律保怒骂了一句,抽出腰间佩刀架在那军医的脖颈上,浑身散发着戾气。
“小的无能,她此后就是一个废人了。”军医把牙关一咬,横了横心说出一直不敢说的话,背上的汗水浸湿了衣物。
“滚!”耶律保眼神狠辣,“长安王?君凌……哼!”没有再说多余的话,可在场的北戎人却明白左贤王这是起了杀心。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一声引起耶律保的注意,校场上显得格外寂静。
顾昱摇了摇头,一脸嫌恶地看着耶律保,“北戎左贤王……不足为虑。”
……
大楚上郢。
谢将军府。
一间堂屋的门匾上?书三个青色大字“熹玉堂”,屋内安放着大紫色檀雕螭案,案上设三尺来高青绿色古铜鼎。临床的炕上铺着猩红蟒纹被,两边设一对梅花式小几,并铭碗檀盒等物。
而身在其中的谢徵却丝毫没有被眼前奢华之景吓到,也许是由于太过于迷茫而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变化,只是眼双目无神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缓过神来。
谁来和她解释一下为什么穿越这种只会在小说里的狗血剧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不过一个刚毕业在为工作发愁的历史系大学生兼身世凄惨的孤儿,连夫郎都还没有娶,还没有好好体会人生,怎么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穿越了?
她还记得她正在看着手机里的新闻在报道着大昭皇室又在哪里会见了哪国总统,太女殿下又在哪里找乐子,许多老一辈国民看着长大的皇子终于出嫁了等等之类一系列的事情,怎么就穿越了?
良久后,心情有些郁卒的谢徵终于缓过神来,抬眼看着屋内富丽堂皇的装饰后被吓了一跳。
这是……大户人家?
谢徵有些无力地按了按额头,为什么别人穿越都有原主的记忆而她却两眼一抹黑连自己身在哪个朝代都不知道?
谢徵翻身从床?上起来,看向了几案上摆放的文书,为了提取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随手开始翻阅。
“大楚……这是……七国之乱?”谢徵看着文字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没有穿越在天命之女的手下啊,好歹来个古代还可以封侯拜相过一把官瘾。”
“不是印刷文字而是手写文字,说明印刷术还未被昭宸帝普及。至于谢将军府,”谢徵将手中的文书翻得哗哗作响,原本整齐的桌面立刻变得杂乱无章,“我附身这个人……怎么也叫谢徵?”
谢徵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曾经学过的历史知识,只知道谢家是大楚享有赫赫盛名的军旅世家,却始终没有想起谢将军府中有个叫谢徵的女子,一时有些沮丧。
“看文书里所述,现在还只是应当处于七国之乱中期,昭宸帝目前也只是大昭韬光养晦的长安王,”谢徵现在无比感激高中曾经死命折腾过自己背历史的凶悍班主任,“按照高中历史课本记载的时间,现在大概在昭惠十四年或者昭惠十五年,如今三月……”
“三月初,昭宸帝君凌请缨前往沪郡赈灾,控制军事要塞,并以此为据点,正式开始了对士族大刀阔斧的整改,为日后登基提供了实践基础和经验。
而在此期间疏浚的云梦湖及周边郡县,此后成为大昭产粮大郡,为日后行军军饷提供了极为有利的物质支撑……”
“看这文书中所书有昭宸帝赈灾的情报,此时应当是昭惠十五年。”
谢徵一字不落地将历史课本上的内容背下来后得出了年代的结论,随后咂了咂嘴,昭宸帝君凌,那可是后世的集体偶像啊!
昭宸帝这大腿要是抱牢,她也可以以后混得风生水起,指不定一不小心就成为后世历史考卷上的重点考点,简直想想就激动!
正陷入沉思的谢徵无意中瞥见书案上不起眼的一角上的文书,略显泛黄的陈旧书封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千字文。
而在书的扉页,原主的手札字迹略显潦草,但谢徵依旧将这些小字看得明明白白——
“年少游川,余自诩见识甚广,傲然于世,恃才放旷。或临渊作诗,或登高写赋,自以文采斐然,文理通达,颇为自恃。止一日游于昭之长安,见一女坐于一纹茔前,口中似有所喃。余立而闻之,其云乃悼其亡父之文,声情恳切,词句怆然,人闻之莫不掩面叹惋,鸟闻之莫不啼血哀鸣。”
“至于余行乐之兴殆尽,悲从中来。”
“悼文既诵毕,其云‘父君既授业,女儿莫不敢忘,今日祭之,重诵幼时启蒙之文,以感此恩。悲从中来,呜呼哀哉!’言罢,以酒浇地,高诵云: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晨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其文对仗工整,字字珠玑,易于传诵启蒙之学,非当世大儒不能为之。然其文凡千字差八,字字未重,句句相扣,余自负平生之才,于今尚有愧意,顿悟《庄子》之云河伯望洋兴叹之感矣。”
“是故余以记之,名曰千字文,望此文传与天下,启智万民。”
“某年月日谢氏少音记。”
谢徵看完原主书写的序言,又仔细读了文书中记录的千字文,想找出被遗漏的八个字到底是什么,还没看完,却又看到了书中的一行小字注解。
“注云:所遗八字,余日?夜思之未得。誓自此不属文,至八字得而乃止。”
倒也是个痴人。谢徵将全文看完,顿觉失笑不已——如今七国纷乱不息,又有谁会料到这最后的结局?所遗漏的八个字——
九州禹迹,百郡昭并。
谢徵有些叹惋,这位和自己同名的女子一片痴心,可惜还没等到天下一统就被自己夺舍了。想到这八个字,谢徵轻笑,这可是当年昭宸帝一统天下时亲手所书,在现代的皇室博物馆里是当之无愧的无价之宝。
谢徵不傻,作为从现代穿越而来的“先知者”,既然已经知道了历史的走向,那么即使原主是大楚人,她也会选择站在大昭立场上,推进历史的进程。
谢徵定了定心神,开始书写大昭开国几十年后才逐渐完善的官员体制和朝廷政策,以此作为向君凌的投名状。
而此时的郡守府。
“子钰派陷阵军传来消息,”君凌向后座一靠,将手中文书翻了一页,“大楚最近可是不太平呢。太女楚秋和长宁帝楚韶母女生隙,两人互相猜疑,如今大楚朝堂,不过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子真,你如何看?”
“主子何必故意问实?”楚实将身披的铠甲理了理,一阵摩擦声在寂静无声的厅堂内显得格外响亮,“实只为报仇雪耻,其余之事,实知主子定会自有定夺。如若主子非要问实,如今多事之秋,实以为,主子恐会作壁上观。”
“呵呵,聪明。子真的仇本王自当报。”君凌将手中文书随手扔在镂刻精细的书案上,眼里辉映闪耀着醉人的光芒,“一旦有外力插手楚国内斗,那母女都会齐心解决外患,只有外事无忧,我们坐而不动,方可激化大楚内乱。”
君凌有意无意地看向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只见那角落里安放着一尊双耳三足鼎,鼎身上寓意为“福”的蝙蝠左右镌刻在其上,正是寓意“福之双至”。鼎上方烟雾缭绕,千丝万缕飘荡氤氲在空中,“鼎的寓意不错,蝠者,福也。但《老子》曾云’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欺我。”
言罢,君凌笑着看向楚实,眼眸中尽是嘲讽,“今日这毒,非比寻常。”
君凌处理政务之地不允许除了陷阵军之人入内,由于君凌的陷阵军将士均身怀内力,君凌干脆下令让书房等重地内看着不起眼的鼎炉中的燃香带有微毒,除了身有内力之人无碍,其余常人若吸入燃香却未服解药,半日内必七窍流血而亡——这也是其它皇女重臣一直想窃取长安王府情报却始终未果点的重要原因。
“本王早些年学过些岐黄之术,平日放的毒本王闻着有解药便可解除,可今日之毒,身无内力之人且无解药者,必死无疑。”看着楚实一脸疑惑的模样,君凌起身走向那三足鼎,“这燃香之毒对本王无伤大雅,故对这香炉放毒一事颇不在意。今日之事虽小,可这幕后之人……”
楚实自然明白君凌的言外之意,于是躬身告退,“是,实去查。一个时辰之内,实定会回禀。”
君凌浅笑,背着手向门外走去,步伐闲适安然,“本王自然相信子真。想本王赴黄泉的人多了去了,此等小事,子真不必如此多忧。”
政务堂。
“主公想见昱传召便是,何须屈尊亲临蔽处?”顾昱将手中雕竹狼毫笔轻轻放下,起身作了一揖。
“徳谋何须多礼。”君凌抬手虚扶起顾昱,“本王记得徳谋说过前些日子曾游历各国结交了不少文人雅士,不知徳谋可识得谢徵此人?”
“谢少音?此人和昱交情不错。”顾昱回想着当年的同窗好友,“少音乃谢将军谢澜在外的私生女。虽然说身份难以启齿,但谢府向来重视女嗣。得知谢澜在外有私生女后其正夫虽说不忿,却在吃穿用度上从未亏过少音。”
“只是少音对家族极为冷淡,坚决不入族学,而是和昱成了同床好友。昱本以为少音只是不满于谢府早些年置她于不顾,后来昱与其论道才知,少音生性淡泊名利,不图富贵,拒入族谱,却单单对文章情有独钟,甚至于在昱看来,此人对文章可用一痴字而论。”
“如此……”君凌轻点头,眼中若有所思,“本王在大楚的暗子回报,此人最近可是出尽了风头。被家族举荐任大楚掌书一职却辞不赴任,对外言说无心名利富贵,让本就风云变幻的大楚朝堂更是扑朔迷离。本王以为这是她躲避朝堂纷争以自保的手段而已。此人竟然无心家族……听说她很有才干?”
顾昱笑着摇了摇头,“主公要招揽少音恐要费些心力。少音清高自傲,恃才放旷,就算投奔了主公可能也会不拘礼法,目无君臣之道……”
君凌也不在意,“她若敢投,本王如何容不下?朝堂之上若只有她一人如此也未为不可,还能成全这君臣相宜的美名。如此,本王就不打扰徳谋处理政事了。”
顾昱再拜,“主公言重了。昱恭送主公。”
君凌步入庭院内,远远看见郑敬扬立于杨柳树下赏景,眉宇中带着些许忧愁。
院内石桌上安放着一台砚和一张未做完的丹青画,飞舞在空中的花瓣打了个旋后飘到了画上,而一旁的的男子像是没有知觉一般,依旧带着忧愁看着远方。
取次花丛无人识,绿茵树底映鬓丝。却看画手思画人,未料画人凝此人。
“阿扬却是在愁何事?”君凌白袍轻展,似要羽化而登仙,端的是一身尊贵,“这倾城容貌,就算是染了,愁颜色,也是极美的。方才差点把本王的魂看丢了。”
言罢,抬手轻拂开男子轻蹙的眉,动作有些轻佻却仍不失优雅。
“王主尽会些甜言蜜语哄奴侍。”郑敬扬嘴中虽然这样嗔怪,但脸上的愁容却是尽数散去,只剩下了满眼幸福的笑意,“王主看这画如何?”
君凌看着郑敬扬笔下画里栩栩如生的自己的肖像,不禁有些失笑,“画自然极好,只是若思画中人,不如怜取眼前人。”
被戳破了男儿心思的男子有些羞涩,却最终放下了矜持双手环住君凌,将头依靠在她的肩上,说话喷出的气体打在君凌的脖颈上直痒痒,“王主此言极是,奴侍不愁了。”
飞花满天中,君凌将画笔执起,在装着红墨的砚台上轻轻抹了一下,勾起郑敬杨光滑的下巴,“美人如梅,不若本王在阿扬额上作梅一朵,如何?”
四目相对,郑敬扬在君凌的眸中沉淀这一丝怜惜,他垂下眼睑,“奴侍自然求之不得。”
那一丝怜惜,是他的错觉吗……
君凌眼中满是专注,片刻后,一朵梅映在郑敬扬的额头,栩栩如生的绽放在郑敬杨的心间。
“缀梅美人玲珑心,天涯顾盼总关情。”君凌笑着将即兴所作的诗念出,将落在画上的花瓣拾起。
郑敬扬眉目轻舒,笑中男儿娇羞毕露,“王主厚爱,奴侍惭愧。”
花飘万点,千丝柳絮,都付与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