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先此时有些头脑发懵。
自己本欲带着一众亲卫和谋士曾齐、范成两人，洪帆在前面开路，一直试图找到缺口，逃离乱军。
不想途中遇到一个昭军的将领，本以为又是要一番苦战才得以脱身，或者是今日丧命与此，没想到形势会陡然一转。
那昭军小将看到自己后便在马上拱手一拜，还说什么“战时危机，不能下马行礼还望殿下海涵”，然后指了一处火势最小的地方，说从那里可以逃脱。
岳先自然不信。
等亲卫探完路回来禀告时说确实可以从那里逃脱，她整个人都懵了。
又听见那小将的声音再次传来。
“末将来助殿下，是因为此战只针对岳渡，还望殿下它日登极之后，与我大昭永结秦晋之好。”
岳先的眉头狠狠一跳。
离间之计。
曾齐和岳先一齐策马狂奔，而曾齐也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岳先的脸色，在心底确信了这就是敌人的反间计。
曾齐看到岳先本来可以避人耳目，逃脱出去，可那小将却偏要招摇过市地大呼小叫，生怕别人不知道昭军和腾军有什么。
昭军主帅，不容小觑。
“王帅——”此时，岳渡的亲卫也在昭军有意无意的引导之下，发现了那个可以逃脱的缺口。
“王帅，那里有缺口，可以突围！”
岳渡横枪一挥，“快——全军，朝那里突围——”
君凌此时已经退回了昭军军阵中，在一旁看着好戏。
夜行黑色战袍上尽管血迹斑斑，却都是她杀人时溅落在上面的，没有她自己的血迹。
顾渊看到岳渡向预想中的位置突围后，将阵旗挥动的速度放缓了少许。
“王帅，昭军的攻势弱了一些，就是现在突围！”亲卫敏锐地观察到了战况的变幻。
“好，走——”岳渡狠狠一夹马肚，银牙几乎快要咬碎。
火光的映像在君凌的眸子中燃烧摇曳不停。
尸体渐渐被燃烧殆尽。
这一场火，从午夜开始被点燃，直到卯时两刻（早上六点半）才渐渐熄灭，整整烧了三个时辰。
如若世无战事······
火盆里跳动的火焰中，她似乎看到了那般景象。
君凌的视线模糊。
“元让，你信么？”君凌轻声问道。
“啊？信什么？”顾渊一身刺鼻的血腥味，有些嫌弃地看着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战袍，对君凌没有头脑的话有些不解。
“火中燃烧的，是一个盛世。”
君凌的声音陡然增大。
“太平盛世！”
……
“哗啦。”
君凌将冷水敷在自己的脸上，冰凉的感觉伴随着刺痛的寒冷，让她颤抖的手缓解了不少。
手上的血迹被冷水化开融进了水盆之中，将水染得微红，君凌的双手支撑在桌案上，水滴从她的鼻尖滑落，滴进淡红色的水中，泛起一片波纹。
君凌微喘着，胸口有些发闷。
安静的看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她的呼吸却缓缓的均匀起了起来，沉默着。
天色渐晚，不知道那风是什么时候开始吹的，夜晚的风突然的大了起来。
君凌拿着腰牌，去马厩牵出了疾风，走出了营垒，她没由来的想出去走走。
风吹得君凌的披风翻卷，她骑在疾风的身上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小路，身后留下一排零散的脚印。
直到今日杀了那么多人，她才第一次真正的明白，亲身经历战事的感觉。
忽的，君凌轻笑了一声，摇了摇脑袋。
罢了，大不了，哪天，便是随处一躺，当是一梦不醒罢了。
君凌摇摇头，不再去想那些，拉着疾风的缰绳。
“疾风，走，快些！今天让你吃个痛快。”
疾风对着身上额君凌翻了个白眼，也不会到这人今天出抽了什么风。
但是还是撒开了蹄子，飞奔了起来。
君凌从没见疾风跑的这般快过。
“哇！”
随着君凌的一声惊呼，一人一马宛若一道飞影，在风中穿梭而去。
站在营垒的高墙上的士兵看着远去的君凌，摇了摇头，战时，还能像这般心大的在营地外撒欢的，估计整个大昭也就是她独一人了。
军里相传，她们的主帅野的紧，还亲自上前锋去杀敌，这般看来，当真是没错。
依旧是那片草坡，疾风的鼻子里哼出了一股白雾，慢慢的放慢了脚步。
君凌伸着手在疾风的马鬃上揉着，调笑了一句，“说有吃的，你倒是才跑的快。”
说着，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个视线，君凌回过头，看到一个人已经坐在了高坡上。
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拍了拍疾风的脖子，“去吃青料吧。”
疾风瞥了一眼山坡上的那人，感觉到她没有敌意，才慢悠悠地走到了一边。
“还真巧啊。”君凌走上了山坡，站在那人的一旁，随意地坐了下来。
那人正是前几日的那晚遇到的“文适”。
“啊，确实是巧。”
岳渡无奈地一笑，回过了头，继续看着这山原。
两人没有正面遇见过，只是知道对方的名号，君凌也只当面前这人只是一个小将军，岳渡亦然。
这一昭一腾的两人居然能这么和气的坐在一起，怎么能说是不巧呢？
两人盘着腿坐着，突然，君凌慢慢说道，“我昨天在昭军夜袭的时候，大规模地杀了人。”
“这是我第一次大规模杀人。”
“······”
岳渡沉默着，点了一下头，“杀人感觉怎么样？”
她没有去怪君凌，因为她明白在战场上，本就是生死由命，死了，也怨不得别人。
“不太好。”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八岁，我杀了一个得罪了我的仆从，然后在我父亲的怀里哭了两天。”
岳渡看着漆黑一片的夜色，回忆道。
君凌勾起了嘴角，“真是没胆。”
“嗯。”岳渡也笑了，“我现在想来，那是着实怂的厉害。”
停顿了一下，岳渡说道，“战场上遇到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你是昭人，我会斩了你。”
“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是我们还没较量过呢，谁知道是谁斩了谁。”
“呵呵呵。”岳渡笑出了声，“你那日说的那话，我回去好好的想过······”
说着，目光灼灼地看着天际，“当真让人羡慕啊。”
“如果没有这战事，也许你我，会是知己。”
“谁知道呢。”岳渡回头看向君凌，却是愣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君凌的样子。
黑色的长发随着风轻摆，气势中不乏沙场英武，随意地支坐在她的一旁，穿着一身戎装，看着装，应该是一个高级将领。
一双目望着她，剑眉却是凌厉，很难说清这人给她的感觉，但是，很潇洒。
至少比起她来说英俊多了。
“夏姐妹。”
等到岳渡回过神，她笑叹了口气。
“你这般英俊的女子，应该有很多男子愿意嫁给你吧。上阳的小公子们想来都是排着队等你娶去。”
君凌淡淡的点着头，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着。
“那当然！”
岳渡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了拍君凌的肩膀，然后亲密地搂住她。
“夏姐妹，当真是个妙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