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虽说是议事,但是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君凌在施令,其他人在听。
君凌的眼睛从书文上移开,微微出了一口浊气。看向座下的人,接下来就是要处理战后的事务了。
战后的事务,首先的就定是关于一个人了。
“洪帆,诸位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主公。”云望拱了拱手,“洪帆武艺高超,堪为将才。不如主公,亲自劝降洪帆,若不成,再杀不迟。”
君凌点点头。
“为今之计,纪图所言不虚。”
……
近几日战后并非无事,但这毕竟是宇国的地盘,君凌她们一行人也在战后成为了背景板和吉祥物。
快进入六月初,处于天下十三州的北方、即大宇所在的司隶一州也变得暖和了起来。
阳光姣好,军营中之外有几片树木。
君凌站在校场前,身前是一列士卒,随着一阵脚步声,士卒向两侧让开。
洪帆的身上捆覆着绳子,两手绑在身后,两个士兵压着她的肩膀向前走来。
她没有反抗,任由着两个士兵压着,走到了君凌的面前。
顾昱站在君凌的身后一脸复杂的看着校场下的人。
两个士兵的手在洪帆的肩膀上压了一下,似乎是想让她跪下,但是用足了力气,也没有让这被押这的人动弹半分。
咬了咬牙,在她两腿的膝弯处踢了一脚。
洪帆的两腿一弯,顺势被按在了地上。
君凌低下头,眼中的神色无奈,但是别样的,还带着几分欣赏。
“君凌。”洪帆跪在地上垂着头,兵营的远处,树木丛生,可她的眼里,只有兵营里的一地黄土。
“要杀便杀,你不该是个这么磨蹭的人。”
“我洪则礼,至死不降,此生唯忠岳氏。”
君凌没有再说什么,背过手,看向两侧的士兵,抬起了手。
两侧各走出了一个士卒,走到了洪帆身边,将手中的长戈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君凌的手微微一扬。
远处的天上似乎传来了一阵扑闪翅膀的声音。
洪帆横过眼睛看去,一片青色里,一只飞燕掠过,嘴中衔着一枝折枝,该是要飞去归家筑巢。
她淡淡一笑,跪在地上的双腿站了起来,身后的士兵根本压不住她,被推开了出去。
双手被绑缚着,她站直身子,仰头向青天下,高声问道。
“洪则礼在此,谁来杀我?”
士卒没有再犹豫,手中的长戈落下。
刀刃加身,温热的鲜血溅出,溅在士卒还有些惊慌的脸上。
洪帆的视线里天旋地转,她看到一具无头的身子倒下,血红铺满一地。
一块玉佩从她的怀里跌落了出来。
那个玉佩上面写着“岳”字,上面血迹斑驳。
等有朝一日,主公登极,我封侯拜将。
等有朝一日,主公一统破碎江山,我得胜归来。
则礼,这是我的贴身玉佩,今日赠予你,聊表心意。
谢过主公。主公若有所遣,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哈哈,则礼言重了,我岳先还很少有危机到让你赴汤蹈火的时候呢。
……
岳先混在人群中,面色平静万分,只是手掌心里的斑驳血迹证明了她内心的波澜。
良久,叹了一口气。
她很少叹气,自从遇到君凌以后,就连叹气的频率都增多了些。
“或许我该感到骄傲?”
岳先听见背后一阵熟悉而又让人觉得欠扁的声音传来,慌忙回头一看,君凌抱着手,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原来岳先由于极度悲伤,不知不觉中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岳先皱了皱眉,却依然保持着在人前一副光风霁月的姿态,作了个揖后淡淡道,“成王败寇,先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感叹一下技不如人罢了。”
君凌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
“阁下比岳端浦脾性好多了,至少让我讨厌不起来。”
君凌保持着声音的戏谑和调侃,“如果不是立场不同的话,我倒是愿与端彦成为莫逆之交。”
“不过,君账下的那些人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先是让逃兵成为伏兵给我大昭吃了个大亏,又把我大昭马上要打下来的城池和土地承诺给另外两国。”
歪了歪脑袋,装作出一脸纯真无暇的样子,“无意间”提到。
“那几个叫啥,对了,曾文乐、方泠江、范致能是吧?改日,不用,就今日,让她们来会会我账下的谋士,端彦看如何啊?”
君凌这个以文会敌,相当于变相地给岳先下战书,目的自然是为了挫一挫她们的锐气。
君凌性情疏阔那也是针对自己人,对待敌人就连说是瑕疵必报都有些不足以形容她的记仇程度。
既然岳渡让她吃了那么大一个亏,那她也要从大腾那里找点场子回来。
岳先明白君凌的言下之意,随意地笑了笑,摆了摆手,回答道。
“宸逸既然有这个兴趣,先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君凌拱了拱手,拜道。
“如此,便于一个时辰后开始,如何?”
“甚好。”
听道岳先的答复,君凌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行礼后离开了此地。
却没有看见,刚才一脸云淡风轻的岳先,此时缓缓闭上了眼睛。
残留的泪,定格在脸上。
洪则礼……
等我大业初成,定让君封侯拜相。
你我,共看山河锦绣。
……
简易的对论台很快被搭建好,方阙、范成、曾齐三人坐于高台左侧,正襟危坐,一身儒雅素服,正是这个时代最为庄重的世家士女打扮。
而对面的闻人诩、云望、顾昱端坐于右侧,亦然。
高台悬于半空中的横架两旁,是两条长长的红锦,左书“智与这逢宜必合”,右书“才和才角又难容”,横批是“坐而论道”。
笔法潇洒倜傥,颇有大家之风——横批是君凌亲笔所提,上下联是岳先亲笔所提。
现下文人重清谈,如今坐而论道,基本的顺序应当首先是天地玄理之学,再次是对弈、乐理、茶道、书法、诗词等;
最后才是治国、治家、平天下之策,以及兵法、谋略、对百家学说和其经典的理解,亦或者是反对某一家的学说。
至于这论道论的内容谁胜谁负,则由论道的当事人自己商讨决定。
清谈完,大家心中都有数判断谁论赢而谁又占了下风,亦或者是不相上下,很少出现败的一方不认账的情况。
毕竟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世家士女要洒脱倜傥,要是连清谈败与她人都不敢承认,是会被当成上流社会嘲笑的笑柄的。
岳先虽然说比岳渡心胸宽阔些,有明主之相,但是却也和除了君凌外的上位者们一样,一众臣属基本都出身于士族。
是以,这些看不起寒门的高傲士女,若不是因为主公岳先答应了君凌的邀请,否则连和君凌手下的臣属坐在一起,她们都觉得是一件羞辱的事情。
若是她们是寒门还好些,但像闻人诩、许约这样的,在投奔了君凌以前连出身寒门都称不上的庶民,于她们坐而论道,在方阙等人看来就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