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劭恒从未见过她这样心平气和面对他的模样，一时间有些入神，根本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董婉云也没打算让张劭恒有什么反应，她继续道：“我那时的夫子很喜欢你的文章，甚至，让我们背你写的那些诗，背不过就要罚抄，有时候甚至会打手板。”
“我为了这个可没少挨打，明明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为什么就那么多人喜欢你呢？”董婉云似嗔似怒地看了张劭恒一眼，看得张劭恒更是怀疑自己在做梦。
张劭恒怕继续下去，他会沉迷在这个梦里不愿醒来，他紧张地打断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噗通”一声，董婉云突然跪在张劭恒面前，她饱含愧疚道：“对不起。”
张劭恒的心随着她的动作也突然沉了下去，他似乎一个等待宣判的犯人，在这一刻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刑罚，可是心里不但不轻松，反而有一种被宿命安排，而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他微微闭了闭眼，语气有些生硬道：“你先起来。”
“不。”董婉云执拗地摇了摇头道：“你让我这么说吧，我愧疚的很，根本没脸站着和你说话。”
张劭恒已经大概能猜到她会说什么，怪不得她今日这般反常。
他有些无奈道：“你要是执意这样，那我也不拦你，左右我也有错，不若我也跪下，你我互相忏悔便是。”
说着他也“噗通”一声跪下，恰好看到了董婉云含着泪光的诧异的眼神。
这眼神看得他心尖一颤，他转移了眼神，自顾自道：“是我借着冲喜的名头，强娶你进门，你恼我怨我都是应该的，就算是，就算是你想要杀了我，也是理所当然。”
董婉云听他这么说，心头不由一惊，她微诧异地看向张劭恒，原来，她做的事他都知道，他果然都知道，可是他这“理所当然”是什么意思？
明知道是她的错，可她还是忍不住辩解道：“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要让你病情加重，然后我背上克夫的名头，我就，我就不是冲喜的了，冲喜不成，你自然会休了我。”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眼泪像不要钱一般往下掉：“我不知道那是毒药，他们告诉我说，说那药，只会让你看上去病情加重，实际上没有什么大损害，只是会让你嗜睡几日，我...对不起...”
张劭恒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个目的，看着她哭得这样伤心，他心中有些发软。
他轻柔地帮她拭去泪水，强行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温声道：“地上凉，起来说。”
“你没有想杀我？”看着她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他忍不住又想确认问一句，她原来没有这么恨他的吗？
“当然没有。”说到这个，董婉云的泪水留得又凶了一些：“我为何要杀你，你对我那么好，我又不是傻子，我感觉得到的。”
她泪眼朦胧着，没有看到张劭恒脸上的动容，只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我又不是白眼狼，我这两年做得已然是很过分了，此次，你若是想追究这次的事，我，我......”
她想了半天也狠不下心说出自己能承担下什么，她有些为难地看向张劭恒，却见他双目含笑地看着她。
不知什么时候，她竟被他抱在了怀里，以一种极为暧昧的姿势，注意到这点的董婉云感觉脸颊有些发热。
“放心，这次的事，我会处理好的。”张劭恒看着她这忐忑的模样温声安慰道。
他转而又严肃了神色：“不过，你要仔细同我说一下此次事情的原委，这样我才能想办法保住你。”
“为何，要保我？”董婉云抽噎了一下懵懂问道。
张劭恒苦笑道：“你是真不知道？我对你的心，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董婉云被这充满真挚感情的目光看得心头发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开始叙述她是如何在张钧涵等人的诱惑下一步步下药的。
“你会怎么做？”看张邵恒慢慢陷入深思，董婉云略带好奇问。
“你希望我怎么做？”张邵恒反问。
他的眼中带着审视：“若是我报复他，你会怪我吗？”
董婉云不解道：“为什么会怪，是他先要害你的。”
张邵恒心中稍慰，他想问她是否心里还有张钧涵，可是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勇气问出来，他干脆放弃，在董婉云疑惑的目光里微笑着摇了摇头。
看张劭恒就这么静静看着她不说话，董婉云犹豫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你会休了我么？”
张邵恒面色一僵，心也随着这一问紧张了起来，他声音有些发紧：“你希望我休了你么？”
董婉云在这审视的目光里有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不过这次她很坦然回视他道：“以前我希望，可是现在不了。”
张邵恒有些诧异，一股惊喜的情绪从心底蔓延，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为，为什么会改变主意？”
“你对我太好了。”董婉云诚恳道：“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我想不出，我离开你，我会变成什么模样。我也相信，离开你，我再也遇不到一个像你这样对我好的人了。”
看张邵恒微微愣神的模样，她有些自我唾弃道：“我知道，这么想，我很自私。可是，可是我......”
说着说着，泪水又泛出了眼眶，她不好意思地擦了下眼角道：“我，我不是想用眼泪来博你同情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我有点控制不住。”
张劭恒再也忍不住，紧紧把人抱进了怀里，他亲吻着她的秀发激动道：“你知道吗，我做梦都在盼望这一天。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却没想到，你竟有说出这些话的一天。”
他慨叹道：“你说你自私、有心机，我又何尝不是。这三年来，你是处心积虑想离开，我又何尝不是处处算计着你，让你留下。”
他看着双目通红的董婉云，用一种安抚的语调道：“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
张劭恒静静看着这个牵动他心绪的女子，仿佛看着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在董婉云清澈如水的目光下，他蓦然笑道：“我好像知道那医师说的‘药引’是什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