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大陆南域,沧州,落霞山脉。
落霞山下的栖霞村中,村民们觉得终日被云雾笼罩的落霞山晚霞大概是这天下最美轮美奂的奇景了。
每逢傍晚,夕阳西下,举目望向天际,玫瑰色的云块在天空徐徐变幻,将层层山峦染成了浪漫的淡粉色,橙黄色的光柱透过云层,直射大地,犹如天幕拉开,一场壮美的戏剧即将开始,迷人的景象令人陶醉。
秦商独自坐在村外的田埂上,呆呆的望着翻滚变幻的晚霞。
“秦商哥哥。“
远方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
抬起头,只见一个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的女孩正欢快的跑过来。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砌,丝毫不像是农家的女孩,反而像是出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尤其是那双如星空般闪亮的大眼睛闪烁生辉,让人不由得心里生出好感。
来到秦商身前,气喘吁吁的女孩将一个桂花饼塞到他的手中:“秦商哥哥,这是给你的,不要告诉别人喔。”
“谢谢。”
秦商的手不自禁地握了握手中尤有余温的桂花饼,原来,又到了自己生日啊!
秦商是个孤儿,父亲在他还未出生时上山去打猎,却再也没有回来,母亲也在生下他不久后便因病去世了。不过好在栖霞村民风淳朴,秦商被乡亲们一起抚养,可以说是吃着百家饭长大的。
他婉言谢绝了所有来领养他的人,选择独自一人静静地远离村子,缅怀着他那没有在他脑海中留下一丝印象的父母,就这样一个人过了十四年。
小女孩忽闪着明亮的眼睛看着秦商,见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沉思着什么,开口催促道:“秦商哥哥,你快吃呀~”。
“哦……嗯,吃。”
陷入往事中的秦商被小女孩唤醒,这才将手中的桂花饼一口一口的吃下去,值得一提的是,自打秦商救起这个失足落水的小女孩后,小女孩便时常过来寻他,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想着跟秦商分享。
小女孩见秦商把饼吃完,认真的将秦商残留在嘴角的碎屑擦干净,嬉笑道:“秦商哥哥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的粗心。”
秦商微微一笑,对于这个一直黏着他的小女孩,他也是打心底里喜欢,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秦商笑道:“傻丫头你偷偷跑过来给我送饼,不怕林叔又臭骂你一顿么?”
“才不会呢,爹爹他最疼我了!”小女孩晃了晃脑袋,伸出自己白嫩的小手将秦商放在她头上的手挪开,撅着小嘴说道:“还有哦,人家已经不是小丫头了,秦商哥哥不许老是摸人家的头了。”
对天元大陆的人来说,十二岁的姑娘确实不算小了,再过两三年嫁人都是正常的。
“嗯,小丫头。”秦商调笑着点头,起身准备跟小女孩一同回去。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炸响,远处的落霞山顶豁地闪出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那光芒明晃晃如同正午的烈日般刺得人睁不开双眼。待得光芒渐渐淡下,秦商震惊的发现常年笼罩着落霞山的云雾居然消散殆尽,露出了那从不得见,高耸入云的落霞山脉的主峰云霄峰。
云霄峰顶之上,一张巨大的光幕光华流转,上面拓印着密密麻麻的玄奥符文,将整个云霄峰笼罩着。
下一刻,一朵漆黑如墨的乌云携着无匹威势从天边涌来,瞬间将整个天空遮蔽,赤色的闪电狂舞,令人惊愕的是在那翻腾的云海雷电之中,赫然耸立着一道身影,周身血气冲天,虚空而立,如同传说中最恐怖的魔神一般。
那人挥动手中的长刀舞出道道血色刀芒,劈向被金光笼罩的云霄峰。威力无匹的刀芒劈在金色屏障之上,却如同泥牛入水一般,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哼,云霄宗,今日我定要将你满门屠个干干净净不可!”
那魔神般的存在见刀芒被阻,随即大手虚空一按,一道遮天蔽日的黑色手印从天而降,拍打在金色屏障之上,可怕的威力竟是生生将屏障压下几分,屏障附近的山石草木瞬间化为一片齑粉,整座落霞山脉都轰然摇动。
“仙人?是仙人斗法?”
惊恐不已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叫起来,慌乱的躲进了自己屋子。
唯有秦商眼神炙热的望着空中,从前,村里的老人为他们讲述的故事中,修仙者们能够上天入地,挥手间移山填海,令秦商神往不已,然而那也只是幻想而已。
如今,真正的修仙者出现在了他的眼前,举手投足间便散发着恐怖的威能。
这便是仙人之威吗?秦商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目睹如此壮观的一幕。
“秦商哥哥!”小女孩紧紧地抓着秦商的手,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如果不是秦商在身旁,她恐怕也要忍不住要躲避起来。
一声轰隆隆的声响传来,秦商定睛一看,无数巨石正夹带着巨大碰撞声从山上滚落下来,势不可挡的将沿途的树木碾断。
来不及多想,秦商一把拉着惊吓过度不知所措的小女孩,转身跳入了用来引水灌溉的水渠中。
“秦商哥哥!”小女孩睁大了眼睛,因用力过度而发白的小手死死地拽着秦商的衣角,颤抖中杂着哭声:“这…..这是怎么了,我……我好害怕。”
秦商一把将颤抖着的小女孩拥入怀中,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小心地将头探出,发现原本村子所在的地方已经被大大小小的落石掩埋,凄厉的哭喊以及痛苦的惨叫声冲击着秦商的耳膜,刺痛着他的神经。
然而天空中的战斗还在继续着,在那滔天的威势之下,空气化作飓风,将散落的树枝碎石卷起,稍不留神,就会被锐利的树枝碎石划伤,这种情况下,秦商连眼睛都无法睁开,更不要说冲过去救人,只能悲愤的咬紧牙关拉着小女孩紧趴在水渠中。
忽然间天空又是光芒一闪,秦商本能地往前一扑,将小女孩护在身下,惊天的轰鸣仿佛要将一切炸碎,一道恐怖的冲击波席卷而来,几乎将秦商带飞出去。
闷哼着吐了一口鲜血,秦商急忙将身下的人儿翻转过来查看,还好,小女孩虽然晕了过去,但似乎并没什么大碍。此时四周已然是光秃秃一片,仿佛被灭世洪水冲洗过一遍似的,旁边原有的一座小山包,竟生生被削去了一截。
天空中那道身影依旧在冲击着金色屏障,似乎,金色屏障的光芒比之前要暗淡了许多。
“哈哈,云霄宗,你们的乌龟壳不行了?”那身影肆意狂笑,身后渐渐凝聚出一道顶天立地的虚影。秦商发现自己完全看不到这虚影身高几许,只觉得其脚踏大地,头顶虚空,伟岸的身躯令人无法全窥,恐怖的威压竟让人不由自主想要俯首膜拜。
“魔神破天诀?”
就在秦商将要忍不住跪下时,金色屏障之内居然传出了一声惊呼,洪钟般的声音在秦商耳边炸响,将秦商震得头脑发昏。
“正是,许阳老贼,给我死来!”那身影厉声狂啸着,身后顶天立地的虚影猛然砸出一拳,轰击在金色屏障之上。
屏障震荡出冲天光华,连带着屏障周围的空间都为之颤动,肉眼可见的震荡波如惊涛骇浪般涌出,延绵不绝,向着周围扩散开来。
秦商大惊失色,一把抱起昏迷着的小女孩狂奔,不顾一切的逃离。
快啊!再快!感受着身后毁天灭地的震荡波,秦商咬碎了牙齿涨红了脸,拼劲所有力量向着一口干涸的枯井奔去。
“嗤”一声闷响,秦商只觉得左肩部位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一截断裂的树枝在高速冲击下竟是齐根没入了秦商的左肩,温热的鲜血不要钱般涌了出来,令秦商痛苦的同时又不由庆幸,还好不是扎在他脑袋上,否则就真是万事休矣。
枯井已然近在眼前,然而震荡波也飞速而至,生死一线的关头,受伤的秦商速度居然再度快了几分。
近了!
更近了!
就是现在!
秦商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一跃而起,正好落入枯井之内,调整姿势,用身体护住怀中的人儿。
“嘭!”落地声响起,好在井底在常年累月中积着厚厚的一层枯枝落叶,倒也没有摔伤。
秦商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那夹带着着恐怖的威能的震荡波便从上方呼啸而过,卷起大片的云澜,将枯井撼动的摇晃不已,井壁之上裂开了道道裂缝,让人几度以为枯井要坍塌下来。
“好险!”秦商轻呼了一句,还好千钧一发之际跳了进来,不然两人此时估计已经被碾成肉泥了。
刚刚放松下来,秦商便觉得一阵虚弱感涌现出来,尤其是后背,被那些树枝沙石打得疼痛不已,此刻秦商只觉得衣服黏答答的贴在后背,想必流了不少血,但是现在也没有办法去清理,只得找个略微舒适点的姿势坐好。
似乎是秦商的动作有些大了,怀中的小人儿动了动身子,睫毛颤动着,随即睁开了双眸。迷茫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女孩摇了摇秦商,轻声问道:“这是哪儿啊?秦商哥哥。”
见小女孩已经醒来,秦商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们现在在村外的枯井中,小瑶,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小瑶闻言,白嫩的小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番,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随即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秦商抬起右手,准备抚摸一下小瑶的头发,却感觉手掌一片滑腻,微微凝结的鲜血将他的整只手掌染成了深红色。
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秦商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小瑶,我好累了,让我安静的睡一会好不好?”
小瑶点了点头,伸出手抱住了秦商,小脸靠在秦商的胸口,刚刚那惊天动地的恐怖景象,让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女孩惶恐不已,也许只有在秦商的怀中,她才能感觉到安全感。
“秦商哥哥,还好有你在我身边,真好!”小瑶小声的说道,脸颊上飘起一丝羞红,小脸埋进了秦商的胸口。
……良久,小瑶都没有听见秦商的回应,她疑惑着抬起了头,却看到秦商脸色灰白,双眼紧闭的靠在井壁上,呼吸似有若无。
瞬间小瑶便慌了神,急忙从秦商怀中爬了起来,刚刚伸出手想要推醒秦商,却又缩了回来,直着急的手足无措眼泪直掉。
“秦商哥哥,你不要吓小瑶啊,你快醒醒啊!”小女孩不知所措,对着秦商哭喊着。
秦商此时已经昏昏沉沉,眼皮仿如重若千斤,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块不疼的地方,小瑶的呼喊声在他耳边也仿佛隔着十几道门一般弱不可闻。耗费所有力气,秦商才勉强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小瑶那焦急的小脸以及水雾弥漫的眼睛。
“小瑶。”秦商艰难的张了张嘴,发出干涩沙哑的微弱声音。
“秦商哥哥,你吓死小瑶了,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听见秦商的呼唤,小瑶止住了哭声,关切的问。
“放心,我没事的,休息一会就好了。”秦商忍着疼痛与虚弱,缓缓的摆了摆手。
小瑶哪里肯信,哭泣着道:“骗人,你让我看看你后背。”边说边用红红的眼睛盯着秦商,大颗大颗的眼泪又开始掉落下来。
“哎,你别哭啊,我给你看就是了。”见小瑶又开始流泪,秦商无奈,缓缓的转过身子让她检查。
其实,连秦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伤成了什么样子,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疲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昏过去。
鲜血淋漓的衣服映入小瑶的眼帘,同时浓郁的血腥味铺面而来,小瑶捂着嘴差点惊呼出来,强忍着对鲜血的恐惧用颤抖的小手将秦商背后的衣服轻轻掀起,唯恐动作大一点会牵动秦商的伤口。
借着井中昏暗的光线,小瑶清楚的看到秦商的后背几乎没有一块好皮,无数尖锐的石子和锋利的木屑嵌在秦商后背的皮肉中,左肩更是深深的插着一根小孩手臂粗细的树枝,随着秦商心脏的跳动,鲜血还泊泊的往外涌。
如此严重的伤势,小瑶根本没有能力去处理,在一旁着急的直掉眼泪,抬起头对着井口大声呼喊:“来人啊,快来人救救秦商哥哥,有没有人在啊!”呼喊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救人,长时间的呼喊,让小瑶的嗓子严重沙哑,但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有停止。
“歇会吧,小瑶。”秦商摇了摇头,村里可能已经没有幸存的村民了,在那种情况下,普通人是不可能幸存下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失魂落魄的小瑶呆呆的呢喃着。
“小瑶,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就这样吧。”
“我不要,我不要秦商哥哥你离开我,我不要……不要!”小瑶断断续续的说着,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竟是一头栽倒下来,毕竟她只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是让她晕倒了过去。
“唉,睡会儿也好!”秦商叹了口气,抬起头,此时外面的动静已经平息了下来,看来是已经分出了胜负,也不知道是那个神魔般的男人赢了还是那一直龟缩在金色屏障中的云霄宗取得了胜利。
当然这些都不是秦商现在要考虑的事情,现在他唯一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将小瑶送出这口枯井,如果是他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他可以轻易的将小瑶带出枯井,可惜现在的情况确实他身负重伤,还能活多久都未可知,如何有能力将小瑶送出去呢。
等别人来救也有点不现实,村里的村民还不知道有没有幸存的呢,而且平时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会有外来者来到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即使有,也没人会知道在这枯井地下还有活人。
苦思无果,秦商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他实在是太累了,好想睡,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就在秦商昏迷的同时,一颗其貌不扬的黑色珠子从井口飞了下来,珠子只有蚕豆大小,通体光滑,深邃的黑色仿佛吞噬着光芒。
珠子先是朝着昏迷中的小瑶飘去,停留在小瑶的额头处,其上放射出黑芒,将小瑶的身体整个笼罩了进去。
“唉!”隐约间,从珠子中竟然传出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叹息声。
“师弟,刚刚那道黑芒应该就是落在这附近,我们分开寻找!”上方一道声音传来,那黑色珠子竟颤动了一下,随即一闪,下一刻便贴在了秦商的额头上,缓缓融入了秦商的身体。
“咦?居然有两道活人的气息。”
话音刚落,一道白色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了枯井中,发现了昏迷中的秦商与小瑶,略微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会,道:“相逢既是缘,况且也是因我云霄宗而遭此劫,还是带回师门让宗主他们定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