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古德曼是德克萨斯州一家私人马戏团的小丑演员。他善于用夸张的肢体语言来表演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每次演出只要他一出场，那踉踉跄跄的走路姿态，像贼一样左顾右盼的神情，在空中乱舞一气的手势，间或随随便便地摔一跤，观众都会因他而捧腹大笑。所以，他在观众眼里是马戏团里的大明星，很受欢迎。
能够得到观众的认可，这是他最大的满足。尽管他怀里揣着高等学府的毕业文凭，完全可以去国家剧院应聘，但他没有这样做，他喜欢喜剧，喜欢演小丑，喜欢德克萨斯，喜欢这儿的观众。他的生活四处漂泊，每年都得轮换着去休斯敦、达拉斯、阿灵顿等地巡回演出，但他心甘情愿。他最大的心愿是：有一天能在蒙特卡洛国际马戏节上获得“金小丑奖”；即便是在那儿演出一段由他自己设计的桥段，也心满意足。
每场演出的最后，他与走钢丝的女演员有个相互调情的桥段。以往他从未失过手，可这一天出事了。他在落地的一瞬间，感觉到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没有声张，急中生智，学着猩猩走路的样子，一拐一拐地走向后台。台下暴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观众误以为这是他的秀场。
掌声中，所有的演职人员都登台谢幕。这时，他已不能站立，瘫坐在后台，双手紧捂着左脚踝。台下的掌声依旧经久不息，并且有人在不断地叫喊：“小丑，小丑……”他知道，此时他必须出场，但后台已空无一人，没人可以帮他。于是，他忍着痛，倒立着，以手代足，向前台走去。他以这种方式出现更将剧场气氛推向高潮。到了台前，他做了一个托马斯旋转，随后稳稳地坐在最前面，直到观众陆续散去。
当同事们急着涌向后台卸妆时，他已痛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这时，才引起同事们的注意。
他的脚伤到了筋骨，必须住院治疗，否则将会变成瘸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演出季的所有演出，住进达拉斯医疗中心。
说来也巧，躺在他隔壁床上，右臂上了石膏的老头竟是他的母校——斯丹佛艺术学院，教过他“戏剧理论”的泰伦教授。古德曼对他印象最深的是：上课时，莎翁名作中的大段独白，张口就来。
学生遇见久违的老师，自然倍加敬重。俩人有说不完的话。
当得知古德曼现在只是一个小丑演员，泰伦教授十分惋惜。在教授的眼里，古德曼是个很有才华的学生，不应该是个配角，更不应该去从事小丑这样的职业。于是，他告诉古德曼说，他正在筹备“哈姆雷特”的演出，剧场也租定了，是在达拉斯剧场中心。这是已故建筑师法兰克·洛特·莱脱精心设计的剧场，被称之为演剧的圣堂。在美国屈指可数。更是戏剧演员所梦寐以求的演出场所。
教授希望古德曼能出演哈姆雷特一角。老师的邀请，他盛情难却。
于是，他们一边疗伤一边研究起了剧情。好在，他们都是外伤，并不影响他们的讨论。到出院的那一天，古德曼手中的剧本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提示。先他出院的泰伦教授知道他在达拉斯没有住的地方，将他接回了自己家中。这样，更便于剧情的探讨。
二
没过多久，在《达拉斯晨报》上就出现了在达拉斯剧场中心开演历史名剧“哈姆雷特”的广告。但广告字体小得可怜，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首演当天，上座率还不足四成。
古德曼的演出是认真的。不过，在节目单上哈姆雷特的饰演者写的不是简·古德曼，而是简·格劳雷。这不仅仅是他自己的想法，同时也是泰伦教授的意思。他自己的想法是为了切割自己“小丑”的身份；教授则希望他从此华丽转身，闯荡出另一条戏剧人生的道路来。
从演出一开始他就吸引住了观众。哈姆雷特与鬼魂的对话：“国王，父亲！”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像是施了魔法似的在剧场的上空飘荡，让人毛骨耸然，真的以为是坐在丹麦城下，仰望着漆黑的夜空，听他们父子在城堡上对话。连坐在观众席上的泰伦教授也被震惊了，他想不通具有如此良好语言功底的古德曼，之前却是个不需要开口讲话的小丑。他再一次为古德曼惋惜。
随着剧情的进展，古德曼将哈姆雷特演得惟妙惟肖。
最后，当一束追光照在被士兵高高抬起的哈姆雷特的尸体上时，音乐响起，大幕徐徐落下，剧场里竟然没有一点声响，静静的；倒是可以听见轻微的抽泣声。这种情景持续了十数秒，随即是暴风雨般的掌声，经久不息。古德曼走到台口谢幕，夸张地向观众深深地鞠了一躬。为了这个鞠躬他不仅在网上还去图书馆，查阅了许多资料，堪称煞费苦心。
第二天的《达拉斯晨报》就呈现出与之上一次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模样了，用通栏标题写着：“历史名剧震撼达城，一颗明星冉冉升起”，报道了演出的实况。还配发了大幅照片。这让许多戏迷懊悔不及，叹惜自己错过了首场演出。于是，下一个演出日，达拉斯剧场中心门前，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一票难求。电视台也适时地进行了实播。隔天，达拉斯所有的报纸，无一例外地报道了演出的盛况。好评如潮，不一而足。
他的成功，也让在各地巡演的马戏团的同事们感到高兴。起初，他们并不知道“简·格劳雷”就是他们熟知的小丑“简·古德曼”，但照片上的古德曼是货真价实的。于是，纷纷打电话、发脸书或推特向他祝贺。他们和古德曼一直保持着联系。
在泰伦教授的安排下，古德曼从他家搬了出来。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寄宿在别人家里确实有些不妥。
接踵而来的新闻采访、广告代言等等，让古德曼应接不暇，也让他兴奋不已。
达拉斯剧场中心主任为了扩大宣传力度，为剧团举办了庆祝酒会。酒会上，主任将达拉斯的社会名流一一介绍给了古德曼和教授。其中有一位姑娘，让他眼睛一亮。她身材高挑而丰满，弯弯的眉儿，长长的睫毛，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穿一条长过膝盖的杏黄色丝质连衣裙，露在外面的胳膊像白玉般地嫩滑。她没等主任开口就主动地将小手伸向古德曼，并自我介绍道：“蒙妮·安琪儿，哈姆雷特的忠实粉丝！”她的声音像是金属撞击般地悦耳；她的笑也恰到好处，不温不火。握在他手中的小手柔软而圆润。
古德曼在握她小手的当口，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口中蹦出来似的；原本和她对视的目光，顿时也像是受了伤似的避开了；他很想和蒙妮多聊几句，但他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别的人物所取代，而缓缓离开。虽然后来也有过邀请她共舞的念头，但最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敢再和蒙妮再说上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迷人的身影在酒会上飘来荡去。即便是他和其他女伴共舞时，他的目光也时不时地瞟向她和达官贵人共舞的优美的舞姿。
三
在回家的路上，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原本在马戏团里擅长插科打诨的小丑古德曼，今天到哪里去了？竟连朝她做个媚眼，吹个口哨，说一句类似“你漂亮极了！”这样的恭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究竟是被她超凡脱俗的气质、不温不火的微笑所镇住了，还是注意到在今天的酒会上，她是个热可炙手的人物，达官贵人们跟在她屁股后面献殷勤而作罢呢？他心里没底。
但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天，在公寓门口，他正与泰伦教授道别。忽然看见马路对面咖啡馆的露天帐篷下，有杏黄色的衣裙在飘动。他欣喜若狂，飞快地穿过马路。只见蒙妮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于是他唐突地对她说：“哈哎！终于又见到你了。”她抬起头来对他焉然一笑。“请问，我能坐下吗！”她还是冲着他笑。他发现她面前的咖啡杯已经见底了，于是又问道：“我能替您要杯红酒吗？”这回她开口了，但只有一个单词：“嗯。”
他们的话题从上次酒会开始，环绕着莎翁笔下的种种人与事而展开。虽然话题很窄，却谈得很愉快。可见她对莎剧知之甚广。
时间过得很快，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可是他俩谁也没有要结束谈话的意思。古德曼鼓着勇气对她说道：“蒙妮小姐，外面凉，您是不是愿意到我家里去坐坐，喝杯热茶吃点儿甜点。”她欣然接受了邀请。
他牵着她柔软的小手穿过马路。
在古德曼带上房门的瞬间，俩人对视着。这时的蒙妮看上去有些害羞，但眼睛里却闪着渴望的光芒。突然间，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古德曼鬼使神差般地将她搂进怀里，吻了她。蒙妮并没有拒绝，反而用胳膊勾住了他的脖颈。……
缘分就是缘分，根本用不着由谁来决定。
第二天，他比往常醒得早。然而，他发现昨晚睡在他身边的蒙妮不在了。他叫了两声，并没有人答应。他一骨碌地起身，发现在茶几上留有一张纸条。他念了一遍：“谢谢你哈姆雷特！昨晚我过得很愉快！”还留了手机号。
在蒙妮的心目中，“哈姆雷特”已成了古德曼的别名。
四
在去剧院的路上，他感觉自己的心情特别舒畅，步履也比往常轻松了许多。他对自己说：“我恋爱了，我恋爱了！她是那么迷人。”
他一见到教授，就忍不住将昨晚的事说了。教授只是看着他的脸，不说话。这让他疑惑不解。于是问道：“老师，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教授反问道。
古德曼并不言语，他看着教授的眼睛，等待着回应。
“你要知道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泰伦教授问道。但没等古德曼回答，教授便接着说道：“正面的：她是瑞士一家银行董事长的千金小姐，腰缠万贯；哈佛大学国际金融博士；达拉斯上层无人不知，谁人不晓的美人儿。负面的：在她身后有难以计数的追随者；她的笑容，确实很妩媚，但你很难辨别出她是在真笑、假笑、冷笑、讥笑、调笑、讪笑；她只关注大人物和名人，对平民百姓不屑一顾。”教授说完，很严肃地看着古德曼。
他楞了半晌，不知如何来回答教授是好！但直觉又告诉他，她是认真的。这让他进退两难。
一天，他突然接到她的电话。一开始她说了一大堆责怪他的话，转而又邀请他去她家小聚。他喜出望外，早将教授的话抛之九霄云外。他带着一束玫瑰和一瓶红酒，如约摁响了她家的门铃。门自动打开了。蒙妮正站在闺房门口迎接他。他用舞台上哈姆雷特亲吻奥菲丽娅小手的方式亲吻了她的手。虽然他的动作过于夸张，但蒙妮十分乐意他这样做。她感到很开心。然后，他又用空空如也的左手，在她眼前打了一个响指，晃了晃，一束玫瑰呈现在她的眼前。她感到十分惊奇，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她刚接过花儿，他的右手又是一个响指，又晃了晃，手上多出了一支红酒。蒙妮激动不已，跳起来，用双臂勾住他的脖颈狂吻。
那天是她23岁的生日。桌子上点着蜡烛，准备了菜肴。墙脚边堆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没有打开的礼盒，古德曼瞄了一眼。她笑着对他说，别去管它，今晚只属于我俩。他们一边吃着一边海阔天空地聊天，直到夜深人静他才驱车回家。在路上，他收到了蒙妮发来的短信：“谢谢你的礼物，哈姆雷特！”
打那以后，他只要一有空就会约她出来，或带她去喝咖啡、就餐，或去商场购物、海边度假。至于狗仔队、新闻媒体的追踪和炒作，他置若罔闻。时间一长，也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没过多久，古德曼又接到她的电话，要他过去。这回他没猜透她的用意，但还是为她带去了一条丝巾。当他站在她房门口时，眼前的一幕让他惊呆了。蒙妮斜躺在床上，身上金色的比基尼在落地灯的照射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她正冲着他在笑。这是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情景。在他的心中，她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姑娘，想不到今天是那么地火辣。他顿时象是着了魔似的亢奋。
不一会，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的眼睛被她用他送的丝巾蒙着，在床上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事后，他将蒙妮的这一变化归结为他俩之间情感的升华，归结为蒙妮对他的认可，归结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与一个成功男士之间的，应有的激情和浪漫。他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是，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第二天，他打给她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状态；到了晚上，还是这样。他不由得紧张起来，于是驱车去了她家。结果，她家的门锁着，屋里没有一丝灯光。连续几天同样如此。他感到情况有点不妙：她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他又不敢朝深处想。
一天在后台，教授递给他一份当天的报纸。报上赫然刊登着：据泛美航空公司工作人员证实，蒙妮与纽斯·波尔迪——达拉斯最负盛名的房地产商，私奔的消息。他吃惊不小，忽然产生被她玩弄了的感觉。可是，在往后的日子里，他非但对她恨不起来，反而仍然摆脱不了蒙妮的影子，尤其是夜阑人静的时候，和她在一起的情景就会时时地浮现，挥之不去；他曾想再次拨她的电话，但随即打消了念头；他告诫自己不要太痴心了。他开始相信教授说的那番话了。
好在他们与剧场中心签的合约快要到期。虽说目前的上座率也有五六成左右，剧场主任也希望他们能续约，另排新的剧目；但观众来源发生了根本的变化，百分之九十以上是来达拉斯观光的游客和NBA的球迷。对于教授来说，哈姆雷特的灵魂已经从古典名剧和艺术的躯壳中游离，穿上了商业的外衣，贴满了金箔。他觉得心灰意冷。一天，他俩聊起了今后的打算。教授劝古德曼留下来随他排演《奥赛罗》或者其他剧目，但他执意要离开这座给他带来伤感的城市，回马戏团继续他的小丑生涯。教授虽然感到惋惜，但他知道他的心情，也就没有强留。
五
半年以后，经过古德曼的刻苦努力，他终于实现了去蒙特卡洛参加国际马戏节比赛的愿望。
在飞往蒙特卡洛的飞机上，他偶尔发现空姐手上的报纸刊登着蒙妮的照片。他要了一份，急切地读起来。从字里行间他知道：蒙妮的突然失踪并非是与纽斯·波尔迪私奔，而是因为她叔叔在西班牙的公司遭遇了经济上的“滑铁卢”，于是她父亲将她调过去出谋划策。不幸的是：在一次车祸中，她叔叔和司机当场死亡，蒙妮虽然活了下来，但落下了残疾——右手的整个小手臂没了。在公众场合，她只能戴着手套，用装了智能手臂的手和客人握手。如今，公司摆脱了困境，她已晋升为公司的副总裁协助她堂弟打理公司。读完，他合上报纸，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为她的伤残而感到惋惜，也为她的成功而感到高兴。他小心翼翼地将报纸折叠起来，放进上衣的口袋。
比赛进行得很顺利，从观众的反响和网上的点评来看，古德曼获奖的可能性很大。那天他回到酒店，看见洗好的外套上有一份报纸。他这才想起那报纸是他刻意留下的，有关蒙妮的消息。
夜晚，他躺在床上，准备着最后的冲刺。他忽然突发奇想：如果我寄一张票给她，不知道她能不能来？要是她能来，不管结果如何，我岂不是又能见上她一面了吗？
第二天，他就用快递给她寄去了马戏节闭幕式的二张入场券。
闭幕式演出开演前，他从侧幕的缝隙瞄了一眼观众席，在第二排，蒙妮已经就座了，但只有她一个人。他兴奋不已。她穿的已经不是她所喜欢的连衣裙了，而是一袭晚礼服，手上戴着银白色的手套。
古德曼的出场，使演出达到了高潮，场内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他注意到蒙妮也笑得前仰后合。
大半年前，奉父命飞往欧洲之初，为躲避达拉斯达官贵人无休无止的干扰，她不得不关了手机；那与纽斯·波尔迪私奔的消息，无非是俩人恰好同机。原本想给古德曼留条短信，转而又想还是等安定下来后再与他联系。结果，车祸接踵而至，人伤了，手机也毁了。于是，她彻底打消了和他联系的念头。可是，她也始终不能忘怀心中的“哈姆雷特”。此次，她从心底里感谢那个给她寄来入场券的人。尽管她收到快递时一头雾水，想不起来自己在摩纳哥有什么熟人，也找不到给她寄马戏节入场券的理由。她是在确认了戏票的真实性后，才临时决定飞往蒙特卡洛的。原本想，将另一张戏票送给她的秘书，最终，她决定独身前往，目的是想放松放松自己。
在这两个多小时里，她确实很开心，尤其是小丑的表演，让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几年来，她被困扰和恐惧包裹心情松缓了许多，感觉到早些开朗豪爽的性情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最终，组委会一个一个揭晓了本年度“金小丑奖”的得主。当宣布到小丑类“金小丑奖”的获奖者是美国简·古德曼先生时，全场又一次暴发出热烈的掌声。
古德曼走到台口，向观众席深深地躹了一躬，然后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金小丑”。坐在观众席上的蒙妮觉得他躹躬的姿势有点眼熟，但并没有去多想，她被台上给她带来快乐的古德曼的憨厚仪态所感染，她笑着，鼓着掌。
主持人希望古德曼能发表获奖感言。他谦逊地接过话筒，说道：“很抱歉，小丑是不应该胡说八道的，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我手里捧着另一个小丑。”他将手中的“金小丑”高高地举起。或许是他的幽默逗乐了观众，或许是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震撼了他们。在一阵哄笑过后，反倒安静了下来。蒙妮也被这声音蒙住了，她想，台上小丑的声音怎么会与哈姆雷特如此相近？“我感谢观众给我的掌声和厚爱，感谢评委给我的鼓励和机会，也感谢马戏团同道的支持和爱护，我会将这一刻永远留在记忆里。”
他稍作停顿，看了一眼蒙妮，接着说：“在此，请允许我将这座奖杯献给在座的一位观众！”话音刚落，剧场里响起了一阵吁嗟之声，同时有许多观众站了起来，想知道那个幸运儿是谁？！
剧场也亮起三束追光，在观众席上，四处照射，希望能第一时间找到这个幸运儿。
古德曼快步地走向蒙妮，将手伸给了她。那束追光立即随着她的身影而慢慢地移动。蒙妮涨红了脸由他牵着手离开座位。古德曼当着全场观众的面，亲吻了她的假手，他的动作是那么夸张，近乎古典。在观众眼里那又一次小丑的表演，引来一阵热烈的掌声；但在蒙妮的心中，这个动作再明确不过地在告诉她，他是谁。她不由得叫出了声：“哈姆雷特！”“蒙妮！”古德曼回应了她。
蒙妮再也顾不及自己的身份，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还有他满脸的油彩，她用那只伤残的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将她满是泪水的脸紧紧地贴了上去。全场的灯光全暗了，只有那三束追光聚集在一起，定格在他们身上。
观众为这感人的一幕热烈地鼓掌，直到剧场的灯光慢慢亮起，目送他们手牵着手离开观众席，消失在大幕里边为止。
之后，关于他俩的故事，就不容我连篇累牍了。
他们生活得很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