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十三王闲差闲混
齐素脸色发白,此时一张唇也是完全没有血色,原本只是皱着眉想要推开,然而抬起头却看见了他身后的一张脸。
阿历的肌肤健康红润,红唇刺眼,微微探了半个身子上来,似乎是想要拦住他,“邦哥哥,姐姐她……”
也许是好意,她却忽而在心里凉到了底。又有了一个人,在叫她姐姐了。
乌丸邦怒意甚至带着些恨意的脸,却让她只在这一瞬间觉得厌恶。
男人都是这样。
怪我么?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可知,我这一生,最恨的便是男人三妻四妾?
招惹不起,就不要来招惹我,就不要带我过来。
不是说喜欢我么?
她忽而扯开了一张笑脸,“乌丸皇子,从第一次在戏庄我勾搭你的时候,你就该知道,我贪恋的仅仅只是美色不是么?”
她有些无力地推开了他的手,“我们相见是花楼,你是男倌我是主儿,你是主儿我是姐儿,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不是么?”
“京都城内,人人不知齐公子的臭名,你偏偏要认为我长得无邪,要娶我回家,我跟你来了你又在抱怨什么?”
她斜斜勾起一边的嘴角,“睡也睡了,亲也亲了,难道还想……”
—啪——骤然一个巴掌扇在脸上,苍白的脸霎时便浮起一张掌印,齐素整个人被扇得几乎要倒下,却立刻用手撑在床上,晃了晃,终究只是头被扇得偏过去,发丝凌乱在嘴角,出了一些血丝。
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却依然接上,“难道还想悔婚么?”
男人都是经不起激的动物。
她在心里冷冷地笑,“后悔了么?可是我是素云公主,你也不好休啊……”
她扳着指头数,“想知道和我在折花楼一起睡过的男倌有哪些么?”
她低了低头,竟然吃吃地笑起来,“乌丸邦啊乌丸邦,你竟然是长得最漂亮的一个……”
—啪——又是一巴掌,打在重复的手印上,半边脸都是火辣辣地疼。
齐素干脆扶紧了床帏,好不让自己倒下。
“想让我休了你么?”对面的男子修罗凶相毕露,“我早在一开始就告诉过你,我不是你的十三王——他像个孬种一样容着你,但是齐素我告诉你,我乌丸邦,比你想象中的要心狠手辣地多!”
“我想要的女人,我会抢回来——背叛我的女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狩猎提早结束,乌丸邦对外宣称齐素身体不适,打道回府。
游也跟着一路先回去,于是阿历便也要吵着回去,毕竟也是兴尽,狩猎就此为止。
从此传言便成,中原来的素云公主,美则美已,就是太体弱多病了。
齐素索性破罐破摔,连回去时看见稍稍俊美些的侍卫,勾魂眼光都丝毫不遮掩地挂在脸上。
一边脸已经肿起,用白纱头巾遮掩住,竟然别有风情。
乌丸邦送她回来,在晚上再过来的时候,正见她在长廊之上,勾搭一个小个子的侍卫,那侍卫低着头,有些脸红地应答,远处便是她咯咯的笑声。
她在问他的生辰八字。
一如那一次。
“乌丸公子可曾娶妻?家住何处?生辰八字如何?”
“在下不曾娶妻,家住赤比梁洲,八字丙寅乙未壬子壬寅。齐姑娘可满意?”
“那你介不介意一个家住中原京都,年方十六,八字己酉甲戌庚申戊寅的人和你……”
“可曾娶妻?家住何处?生辰八字如何?”她笑眯眯地问。
“小的不曾娶妻,家住府清镇,八字……”他低着头尴尬地回答。
如今这一切重演,在一个不知名的侍卫身上。
“齐素!”
侍卫慌乱逃走,他只是觉得她转身朝他笑的脸,犹自挂着调情过后细微的红晕,异常恶心。
她察觉到,重新收敛,又变成淡淡的端庄之样,懒懒地说,“你来啦!”
倘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觉得温馨,觉得那一日的决定,是正确地不能再正确。
但活生生看着这样一张脸的转换,他只觉得喉咙里像堵了一块东西,不停翻滚。
是有多少次,她都是这样?
在折花楼里和他,和他他他他他,回去之后依然能够在曲高阳的背上打打闹闹,然后轻易俘获他的心?
觉得三千后宫都已不重要,只愿为宠这一人?
他也如这般,一同挂起平素的温软笑容,“我已为你打破规矩太多次,不会再有下次了。”
当彬彬有礼,温柔却又拒人千里的乌丸大皇子开始莫名眼角有愉悦的笑纹,当他开始动不动就发脾气,当他温柔的时候不仅仅只是机械时——他早就该回头了。
他是心狠手辣的大皇子,是要做皇帝的人,又怎该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他自己?
他点了点头,“阿历后天就嫁过来。”
转身离去,微微一笑,却在出殿之时又下了命令,“东郊修建高台,将素云公主囚于塔内,不得出。”
他走时脸上犹自挂着浅浅的笑容。
有些女人不是那么国色天香,不是那么魅惑无双,但偏偏看一眼就沉沦。
以为这是本色,只为你一人的真实。
然而倘若回头,发现她对千百个男人都摆上了一样的笑容,便只会觉得恶心——我终究只是个男人,简单的伎俩,还是上当如此之久。
既然你那么爱耍这一时的心机,又撞上了我乌丸邦,那么……
他冷冷勾起嘴角,“就如你所愿。”
阿历在嫁进来的这一天并没有见到齐素的人。
事实上,她嫁进来的一个月,都没有再见到齐素的人。
她起初还有些疑虑,但很快发现,乌丸邦没有半点要解释的意思,问多了也就是淡淡地哦一句,“她身体不好,要每日吃斋念佛,就出去住了。”
再问下人,也都是一个说法。
她虽是武将的女儿,却也算是个聪明人。齐素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但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说,她便就该停止在这里,不能问了。
东郊的塔,名为弃妩宫。
阿历也不想追究这名字的来历,她偶尔有一次偷偷地跑到塔下想要去看望她,但塔底守卫的嬷嬷和四遭的侍卫拒绝了。说除了大皇子,谁也不能进。
只是乌丸邦并没有去看过她。
阿历发现自己当天送进去的糕点在晚上又被送回来,摆在了房间的圆桌上,乌丸邦微微笑着说,“阿历,不要多管闲事。”
让她胆战心惊。
也许邦哥哥其实从来不是什么温柔的人,她点点头,吩咐侍女处理掉。
其实倘若没有齐素,她就实实在在成了殿里的女主人,赤比皇子配赤比女子,大家欢欢喜喜,好得要命,她偶尔会想起狩猎之时见过的齐素,端庄起身,接过酒,微笑着一饮而尽的模样,觉得可怜,但很快便忘了。
九月底一过,就是十月了。
天气已经渐渐变冷,宫外渐渐有传闻,中原来的素云公主,疯了。
阿历有一次出去逛街,偶尔听见街头巷尾这样的传闻,却不知是从何而来。
心中知晓的只有三个人。一个人,在弃妩宫的塔顶,吃吃睡睡,睡睡吃吃,不开口讲话。还有一个人,有事没事回去东郊放风筝,风筝飞得极高,几乎要触到塔顶,却往往没人来应。再有一个,便是赤比的大皇子,乌丸邦,听闻已经开始渐渐掌管军事了。
齐素被囚在这塔上,整整一个月了。
游几乎在晴朗的日子里都会来放风筝,风筝上没有写字,也不是特别花哨,但她明白他的意思。
无非是塔里太寂寞,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齐素在塔顶的阳台之上笑了笑,“其实已经没什么必要。”
她有时会心想,乌丸邦怎么那时干脆不杀了她?而后又觉得杀了反倒不像他的性格了。
他大约是清楚,所以要折磨,明白这比一次死了痛快要来得有意义的多。
齐素爱玩又爱疯,这里没有任何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当然,也没有男人。
她甚至都不能从塔上下来。
有房间,有马桶,有浴房,每天嬷嬷会送饭上来,也会打扫房间。但嬷嬷一律是哑巴,齐素暗暗地笑,乌丸邦,你果然是做得绝。
已逢金秋。
秦道来来回回的,也早回到了京都。
首站便是武陵溪的流歌住处,他是带了三个镯子一齐回来,过了一个月,每每拿出那只凤镯,还是忍不住要干嚎一番。
而流歌当日正是从戏庄回来,刚刚推门进书房,便见平日自己的座位上,端端正正做了个糟老头。
他手禁不住有些发抖,强力克制住,没有先问她,反倒是问了镯子,“如何?”
秦道拖着椅子转身,一张皱巴巴哭着的老脸便涎到了流歌面前。
他摊开手来,伸到了他面前。
“我的血玉诶……”
恨不得哭天抢地。
流歌看着那两截破碎的玉镯,顿时有些站不稳脚。
也许只是意外……他安慰自己,她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弄的?”
他找了张椅子坐下,“你不是宝贝地紧么?”
秦道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责怪他竟然睁着眼说瞎话,“怎么可能是我弄的?当然不是我弄的!”
他站起身来,捏着手往一旁的大花瓶轻轻砸去,做了个示范,“是她砸碎的!”
秦道絮絮叨叨回忆,“我到那天她和那赤比小子在结婚,晚上不知道怎么闹翻了,我潜进去,让她给我镯子,她就顺从地摘了下来,这个摘不下来,她就砸了给我……”
老头又嚎了一番,“我哪里知道她是要去砸镯子的呀!还没来得及拦住,已经碎了!”
流歌感觉自己的心跳地突突直响,平静了良久,方才问,“她过得怎么样?”
秦道似乎很喜欢掺和这些事,一见流歌气色不稳,很是受用,立刻转哭为笑,嘻嘻哈哈拍手起来,“不好不好!”
他指了指嘴角,“嘴角是血,”又指了指手臂,“手臂上也有划破的伤口,”最后嘻嘻地晃了晃手腕,“傻姑娘砸花瓶,瓷片渣子全迸到手腕里去了,小血柱汩汩的!”
流歌慌乱之中不自觉摸上的一支笔,又嘭地一声,在手中断做两截“是么?”
声音已然有些颤音。
青姑在外面询唤的声音过来,“流歌?”
秦道连忙收敛神色,将那两截碎玉揣到了怀里,往窗户外面一翻,就不见了。
青姑推门来看,却只见在书案上静坐的流歌。
摆在面前的是一张白纸,纸上没有一个字。
他盯着那一张纸,对进来的人不闻不问。
青姑有些恼怒地又唤了一声,“流歌!”
他抬起头,是一双清冷又凄凉的眼,“姑姑?我们还要等多久?
他将白纸又折上来,动作异常缓慢,却看得见手背上的青筋突起。青姑长叹一声,这孩子的心思,她明白。
“快了……”
流歌将纸卷起,插进了画轴之中。
默默地低头,“好难……”
青姑出去,掩上房门。秦道自然是要依样要把这些消息告诉给曲高阳一遍的,他就是喜欢看着年轻人为了情情爱爱折磨地死去活来的劲儿,倒是比看什么戏都要来得精彩。
话说这一天晚上,他从武陵溪出来后,一路沿着庆王路的屋檐上飞奔,一路飞到了十三王府。原以为曲高阳还是会在老地方喝酒买醉,触景生情什么的,哪知来时却发现院子早已蒙满了灰尘,破败不堪。
且不说十三王,就是连个打扫的丫鬟都没有看见,又哪里去寻曲高阳的人?
他有些疑惑,在整个王府的屋顶上都跑了一圈,发现有灯亮着的竟然只有一处。
点破窗纸一看,是曲高阳在灯下翻书的身影。
丫鬟家丁们早已睡下,留着的只有夜巡的侍卫。
秦道转了一圈,很快意识到了一件事——这府里除了丫鬟,别说夫人,连半个女人都没有。偌大一个王府,真正有用处的地方恐怕不到一小半,大部分地方都空着了。
曲高阳在灯下看得痴迷,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外边啧啧地叹可惜的声音。
秦道摇摇头,心想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了,还比不上流歌呢!索性也就和他没什么好说的了,便一抬脚,又飞上了屋檐。
此时房间内的人才又慢慢转头过来,轻轻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忽而浮起一丝苦笑,“忘都忘了,你又何必要再来提醒我?”
梨唐在身后,默默用账本几下,“叹气四千七百六十八次,揉眉心两千五十七次。”
曲高阳偶尔感觉有异样地转头,问他在记些什么,他便晃一晃手上的金算盘,“还有些琐事的账要算。”
只是他心里想些什么,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于他,大概就像花珠于她吧?
彼此心中想了什么,又怎会不知道,只是说与不说的问题罢了。
京都人只闻齐素犯七出之条后,十三王一夜之间转性,遣散了所有夫人和侍妾,竟然开始日日上早朝。
文武百官在素云公主启程去赤比的第二天早上,看见一个暗红色华袍的少年人,迈着稍稍沉稳,依然有些轻佻的步子前来早朝之时,惊异之色,一点不亚于前日的皇榜张出。
十三王转性了。
许是谣传,但毕竟是好消息,连久病缠身,总是恹恹之色的皇帝,也难得露出了一些笑容。
想得这十三王虽然样貌俊美,毕竟是流连花丛过久,除了写写情事唬唬姑娘也没什么别的本事了,便安排了他一个闲置,去翰林院编些书。总算混得咯一官半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