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揭晓的终极真相
帝后相敬如宾,仅产有一子,即十皇子曲高歌,除却前面六个公主和三位皇子,乃为嫡出的长子,是以立为太子。
本意上来说,自从下诏书的这一刻开始,圣祖帝就是决心要将十皇子作为接班人来培养了。
相敬如宾,自然就不是属于宠妃一筹,她已有太子保位,又不素与人争夺,是以少有妃子和她争风吃醋。大多数贵人或是昭仪们的心思,都是花在了如何学习或是击败毓妃的身上。
毓妃乃是在陈皇后前好些年入宫,深得帝爱,诞下的两位皇子也一同备受帝宠。
帝崩,时年七皇子十五,太子九岁,毓妃二子曲高阳,时年八岁。
帝王血脉,七皇子与十三皇子皆为人中龙凤,事实上,从皇帝寝宫出来的第一刻,他就已经开始有些担忧这个问题了。
若论资历,其实七皇子也很不错,毕竟是比太子要大上许多,也更具分辨能力,亦善谋断。若是比起九岁登基这件事,十五岁的皇子登基显然要来得更合情合理一些。
何况七皇子平素也是很受宠爱,若是有人要趁此兴风作乱,实在是不敢想象。
朝中他与史文游分断文武,想必已经惹来不少人不满,两人年纪都算不上老成,本已甚受重用,如今新帝登基,若是太子即位,主持朝中局面的,想必还会是他们二人。若想要翻身,此时无疑是最佳时期。
又何况还有一些周边乱起八糟的亲王什么的。
三日之后,圣祖帝薨。
举国上下,张榜公告,民众皆着白衣以示哀悼,无不悲痛欲绝。
其实皇帝是在前一天晚上离去的,刘公公急急忙忙前来报信,他便立刻又尾随进了宫。求见陈皇后。
消息暂时还没有放出去,他来得很隐蔽。刘公公替他一路遮掩传唤,陈皇后在灵柩之外召见了他。
时皇后已着素装,极力掩饰悲痛,却还是看得出眼睛红肿流泪过的痕迹,但帝之葬礼,必得有人主持大局,她这时候便不能太过女人,一定要撑住。
所以齐泰来找她的时候,她便已经镇定下来,知道一定是和皇帝或是太子相关。
“将军所谓何事?”
齐泰此时也顾不上太多礼仪,没有在垂帘之外听话,而是直接上前,跪在了皇后前面。
“皇后……可曾想过为太子斩草?”
素服的女子微微皱眉,她本不愿听及这些生杀之事,停顿了一下,却还是接话,“将军……此言何意?”
“太子年幼,登基难以服众。七皇子又备受帝宠,行事亦是果断,已得不少人心,末将害怕……”
“七皇子……”她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手帕,“平素并无此意向。”
但声音并不平稳,说得连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相比她年仅九岁的皇儿,这个人来登基,似乎要服众地多,何况毓妃亦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帝此去,她必是要被打入冷宫或是殉葬,倘若七皇子登基,一切形势便可以扭转……她有些不敢想象。
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皇儿,她亦是在此刻心软不得。
倘若七皇子与毓妃真有此意向,那高歌,定是活不过了。
她有些发抖,但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有些探疑地开口,“将军有何对策?”
地上的人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望着她,骤然收紧,“开国见血,定江山。”
大殓之日,乃是三天之后。
时日,文武百官齐聚。
他与陈皇后献计也十分果断简单,赐毒酒于毓妃殉葬,拖为帝临终之意。以酒祭拜,于七皇子和十三皇子杯中下药,一同解释为殉葬。
虽然理由牵强,但时日祸患已除,他拥兵入城,护太子登基,相信众人虽然心有怀疑,也不敢多言。
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这一场对话,被人听了去。
曲高平本是在熟睡之中,半夜被毓妃派遣来的侍女匆匆唤醒,赶往皇帝寝宫,路过殿外,无意间听到了皇后的声音。
大约是本能,驻足聆听,对话的内容让他触目惊心。
其实就算是到现在,他偶尔也还会想,那一夜倘若没有听到这场对话,事实大概就完全不一样了吧?他会追随母后而去,高阳也不会为了所谓镇国大将军齐泰的一个女儿被折磨成这般。
做皇帝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他其实一点都不知道。
如果这帝位不是自己争来的,如果是被迫坐上去,其实滋味并没有那么美妙。
他发誓,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打算,没有想过要做皇帝,没有想过要夺江山,毓妃很厉害,他们兄弟俩在母后强大的羽翼之下,生活得很好。
有时甚至会有错觉,自己和平常人家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父皇很喜欢他们,就像平常家的孩子一样,母后,也像平常家的母亲一样,高阳,就像平常家的弟弟一样。他在这宫里,意外地拥有一份奢侈的幸福。原以为身份没有太大了不起,现在却只想笑——自己什么也没有做,却还是要被送上西天,这就是他身份的代价。
领着她去的侍女在当场就变了脸,他平静地在窗下听完,匆匆离去。而后于半夜,赐死了这位侍女。
大殓在三日之后,母后似乎已经决心要殉葬。
那一日,妃嫔宫女太监,宫中上下,所有人物,皆着白绫。他与高阳都是在腰间系白带,母后则是一身素服,从晚上起就没有停过的眼泪始终噙在眼角,隐隐泛光。
他从早上进殿的时刻起,便是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手始终在衣袖之下握成拳头。偶尔抬起头,扫过一眼上座的皇后或是旁边和他一样的太子,便要连忙低下头来。
为的是不让人看见这一股遏制不住的恨意。
凭什么?
凭什么欺负他们孤儿寡母?
高阳还不知情,一直在忍着眼泪,努力不想让自己随便哭出来,看得他有些心疼。
暗暗地伸手,握了握他。
太子的神色很平静,就和……皇后一样。
他冷冷地垂下眼,想必是早已知道了吧?
你们母子,是要逼死我们兄弟。
礼乐师诵读圣祖帝生平记事,褒贬皆有,很是中肯。
有侍女端上酒来,高阳握着他的手心湿潮,泪珠在眼眶中转了很久,终于在母后端起酒杯,仰着脖子一饮而尽的时候滚落下来。
他连忙用袖子去擦,却不敢哭出声来。
母后是一定要殉葬的,虽然父皇并没有要求,但身为圣祖帝生前最为宠爱的妃子,这也一样是代价。
而此时他在那一夜听见的假传帝遗诏,毓妃殉葬的主意,就显得更加可笑。母后是怎样的人物,八方能周旋,大气得体,其实是在得尽万千宠爱,努力要给他们兄弟俩一个温馨生活之时,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吧?
圣上日理万机,势必先她而去,而今天……其实是早就注定的局面。
刘公公端着酒杯过来,他算准了时机,在眼中已经酝酿许久的眼泪在此刻突然如洪水一般爆发,连忙甩开了高阳犹自握紧的手,“母后!”
奔向了已经倒下的毓妃。
奔跑之中,宽大的衣袖扫过端酒的底盘,一瞬之前,已经乾坤扭转。
酒杯被换位了。
跪在灵柩之前的顺序原本是他——高阳——太子。如今最右边的酒杯和中间的互换,那么,这一杯完好无毒的酒水,就该被高阳喝下。
自己死或者是不死,就已经没有什么要紧了。
立刻有宫女上前来拦住他,“殿下!”
“殿下,请……节哀。”
他顺势被拉回去,又跪在了原地,眼泪犹自任它扑啦啦往下掉。
刘公公看得有些心惊,表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最终却还是调整过来,将酒呈在了三人面前,“三位皇子,请为先帝送行吧!”
他几乎是微笑着饮下这一杯酒。
眼泪和笑,都在这仰头的一瞬间,浮现在这张美丽的脸庞之上,但……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以为自己会像母后一样,在这一仰之后,就再也不起来,但酒的味道很正常,他慢慢低下头,伸手放回了酒杯,却竟然听到了最右边扑通一声,太子已经倒地。
金杯之中,酒还有半杯,都撒泼在地上,莹莹发光。
他连忙伸手拉住了高阳的手,小童有些不解地转过头来,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
高阳没事,他立刻就平定下来,自己也没事——这是天意!
礼乐师在殿内轻轻敲了敲钟,该轮到臣子们进殿了。
殿外已经有太监尖着嗓子在传唤,等候在殿门口的是他平素府上的心腹太监徐敬,原本打算是他死在殿上,然后由此人将高阳带回去安置。高阳年龄太小,他始终是不放心。
但如今……他飞快地做了一个决定,便立刻使眼色向徐敬,徐敬领会,很快跑进来,抱住了高阳便开始往外跑。
殿内本身也都只是一些太监和宫女,亦来不及拦阻。
他则立刻起身,抓住了毓妃殉葬之时的毒酒壶,几乎是跳到了高座之上,捏住了陈皇后的腮,强硬将毒酒灌下去了。
挣扎不过只是半分时刻,她原又是弱女子,殉葬的毒酒毒效异常快,刘公公赶上前来,陈皇后已然断气。
她慌乱之中与旁座上抓到的玉玺,此刻滚落下地,磕磕碰碰,顿时摔成碎片。
曲高平掷壶于地,瞪向了上前来的刘公公,眼中狠意吓人,“陈皇后思帝心切,与毓妃一同殉葬。”
刘公公时年已经五十有余,自认历风历雨,阅人无数,每日亦是陪伴在皇帝身边,自然是不害怕,但不知为何,看见这一股不要命的眼神和少年人身上突然生出的帝王之气,他却即刻就害怕起来。
许……是天意吧!
“陈皇后……思帝心切,与毓妃一同殉葬。”
他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转身,文武百官已然到场。
从德二十年的八月初五。
齐泰犹自记得这一天的混乱场面,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
进殿的地毯之上,就是碎落的玉玺,毓妃已经倒地,嘴角有血迹,陈皇后在高座之上,头与手,皆是无力垂下,脸色——竟然是和毓妃一样!
皇后……已经死了。
高座下滚落的是毒酒壶,地毯被烧出一片褐色的污渍。曲高平胸前的服饰亦是。
情况已经十分明显,他飞快地扫视殿内,除却灵柩一旁泼洒的金杯,太子竟然不见了踪影!
百官之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骚乱。
都是密密麻麻的私语声。
十五岁的少年人却在此刻异常稳定,上前扶住了灵柩,“先帝遗体在此,谁人敢多言不敬?!”
声若洪钟,气压天下。
台下竟然在一瞬间鸦雀无声。
“陈皇后执意追随先帝而去,太子心悸,当场暴毙,遗诏在此!”
他向前伸出手,抓住的是一张丝帛写出的遗诏,原本是放在高座的锦盒之内,为示与文武百官,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清清楚楚,鲜明不已,“后贤七皇子……即帝位。”
眼里此刻放出的,竟然都是杀意。
这个孩子……他要拼了一切!齐泰在一瞬间有些迟疑,将士都守在宫门之外,一身令下,便都会涌进来,届时就算再搬出先帝又能如何?他终究不是太子。
他几乎还没有下定决心,却只感觉身边的人一矮,史文游竟然已经哐啷跪下。
手扶额前,匍匐在地,是正正统统的帝王之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身后的官员也都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但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却只看见深蓝色的潮水不可遏止地从脚边一直延伸到殿外,一波到底,统统跪下,呼声震耳欲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从殿口看见了宫门之外的天空,湛蓝发碧,晴朗地过分,遥远又不真实。
他鹤立鸡群一般,立在这一众潮水之中,不知所从。
而后终于也跪下,重重地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德二十年,新帝即位,改年号为天绥。
太子失踪了。
曲高平也是在百官进来之后,方才发现了这件事。
但此时却没有时间再去探究,被拥簇着前往金銮殿坐上龙椅,灵堂很快被打扫地干净。
于是在第二天,玉玺的碎片也随着这一次的打扫,一起消失了。
也许不见地还有很多东西,他没法一件一件去想,当时太混乱,他也想不起来。
在场的宫女和太监都被一一赐死,刘公公装疯卖傻,他亦不敢用随帝去这样的理由来敷衍,只能由他去了。
太子想必是被谁带走了。被谁带走,他不知道。
事后再想一想,便觉得可能是秋玑。
什么人在宫中有这样庞大的力量和眼线呢?
长公主秋玑十五岁远嫁番外和亲,帝王崩,被遣送回来,便再未出过宫门。长期幽居在长乐宫中,生活糜烂,少有问世事。
直到刘公公装疯,得知是被长公主送出宫去,他这才意识到宫中尚有这样一位复杂的人物存在。
但无论如何,事情已然掀起足够大的风浪,他只能平平稳稳地走下去,关于太子和陈皇后的事,风波自然是越小越好,已经渐渐不可能像那一瞬间这样任性妄为了。
除却齐泰和史文游,朝中大换血,知晓此事的官员退隐之后也都是三缄其口,从不敢提起,如果不是如今传言又翻出来,连他自己都快要忘了。
其实在意的反倒是徐敬,他是知道真相的,高阳却不知,是自己的皇兄灌酒毒死了陈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