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命儿难保啊
楚逸凡颓坐在龙椅中,没有去宁淑妃宫中,也没有去任何新纳的妃子宫里,他只是睁着眼,望着梁顶发呆。
记得小时候,父皇常常抱着他坐在这里教他识字、念书,念得累了,父皇就会拿出一些小玩意儿逗他开心。
这时母妃总会端着父皇最喜欢的甜羹走进来,然后父皇会一手抱着他,一手拉着母后的手说:“我的娘子和儿子都很乖啊。”那个时候,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朕”。
母妃死的那天,父皇在她的寝宫里呆了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上朝,不见人。当父皇从寝宫里出来后,他就知道父皇不再是父皇了,他成了真正的帝王。
父皇说,身为帝王,除了权利,什么也不可以得到,尤其是爱。当你最爱的人走了,你的世界便是一片冰冷,而你的身份,注定让你连随着她去的念头也不能有。
那种痛苦比万箭穿心还要煎熬,所以,凡儿,你千万要记住,不要爱上任何人,她会成为你最难跨过的劫。
楚逸凡从怀里摸出一枚印章,上面暗红的三个字刺得他的心有些疼,韩踏雪,你就是我的劫啊……
韩踏雪坐在窗边,看着对面一直不开口的楚逸辰,不由奇怪地问道:“逸辰不是有话要和我说吗,怎么进了这茶楼这么久都不吭声?”她不知道,有什么话是不能在家里说的。
楚逸辰紧抿着唇,好似有什么事却又不知从何开始,又是一阵沉默后他才低沉了声音问韩踏雪:“不知踏雪是否对我易水寒有感觉?”
“什么?”韩踏雪睁大了眼睛盯着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我不是怀疑你。我去看莲儿了,易水寒今天……喝得很醉。”今天易水寒的确喝了很多酒,走的时候楚逸辰发现摆在地上的两坛子都空了,不过那时好像看他还挺清醒啊。
“有些事,我本来打算一辈子也不告诉你的,可是,我不能瞒着你。”楚逸辰认真说道。
“你说吧。”
“还记得当时父皇赐婚吗,你可知道,为何父皇将莲儿赐给了易水寒?”楚逸辰盯着韩踏雪。
韩踏雪没有吭声,等着他的下文。
“是易水寒帮你,他奏请父皇,娶莲儿为妻,南国与楚国永结秦晋之好。”楚逸辰抿了一口茶水,看着韩踏雪脸上痛苦的神色。
“踏雪可还记得颍州那次,赈灾物资被劫?当时虽然我找回了物资。但他却不知道这数千石地粮草里是否下了毒!”这句话惊得韩踏雪差点站起身来。
“什么。下毒?”
楚逸辰点头道:“解药难求。是易水寒千里书信求得南国神医相助。调制解药交给了我。”
“别说了。”韩踏雪打断他说道,“我知道我欠了他很多,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这些就能改变的。逸辰,你不必试探我,我是爱你的,过去的,都过去了。”韩踏雪回握住楚逸辰的手,眼神有些闪躲。
“踏雪,我不想让你有遗憾,我陪你,再去看看他吧。”楚逸辰牵起韩踏雪的手。
“如果……我不去呢?”
“那我会吃醋的,我会以为,你心里还记挂着他。”楚逸辰一笑,温柔而宠溺看到他坚定不移的眼神,韩踏雪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广益阁的后院没有外人可以来,如今明日就要出发了,更是冷清的紧。刺鼻的酒味儿,还没走进易水寒的房间就闻到了。
进了房,看见易水寒斜躺在床上,手里的酒坛,口朝下,流了一地,酒已喝完,他仍旧紧紧地捏住坛口不放。
韩踏雪把醒酒汤放到了桌上后走过去掰开他的手,取下了坛子放到一边,正要去把汤拿过来却被易水寒一把拉住了袖子。
韩踏雪回头看,只见他紧闭着眼,没有要醒的样子,伸手想扯出长袖却突然感觉那边传来一股大力把她带了过去,来不及站稳就向前倒去压在了易水寒的身上。
她惊得抬起身要起来,腰上立刻环来一双坚实的手臂紧紧把她箍住,令她动弹不得。
“是你吗,韩踏雪?”易水寒依然闭着眼,说出的话却已证明他醒了。
韩踏雪反而不再挣扎,只是轻声说:“易大哥,你醉了。”
“是吗?醉了,醉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看到你在我身边。”低低的呢喃随着暖热的呼吸拂过林苏扬韩踏雪的耳边。
一室静谧,氤氲的不是迤逦,而是淹没的凄凉。
“九岁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易水寒把林苏扬的头压着贴在他的胸前,“我和侍从原本去山上猎兔,结果和他们失散,只好凭着感觉到处寻找下山的路。那里满地都是雪,白白的,像天上最纯净的云。我在白云上艰难地行走,穿过了一棵又一棵树。”
“隐约中,我听到有人在哭,我以为找到了山户可以回家了于是拼命地跑,不停地跑。跑过那片树林就看见同样铺满了白云的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儿。”
“女孩儿的前面有一座新起的土堆,上面的立着的木牌上写了韩秦氏之墓。”
“小女孩儿很漂亮,漂亮得就和宫女们堆的雪人一样。我看着移不开眼,心里却在想,她为什么还不醒呢,是冷了吗?”
“我准备上前,却有一个同样漂亮的小男孩儿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然后蹲在旁边等着。等了很久她才睁开了那双大眼睛。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冷得像冰,却又如最美的星星让人忍不住想捧在手心里守上一生一世。”
“她对小男孩儿说了声谢谢,听到她的声音我高兴地想跳起来,但是我没有,我躲在暗处。她走了,小男孩在后面大喊,记住,我叫小凡……那时候,我嫉妒的要死,呵呵。”
“不久之后,我在京城见到了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可是,她不知道我。”易水寒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
“我想尽办法靠近她,我希望她快乐,希望她自由,我想给她想要的,我好想好想,对她说,我爱你。是爱啊……”是爱,不是喜欢。早在那个大雪的天,那个仅九岁的眼眸里便有了永不消失的记忆。
韩踏雪的泪水滑过眼角,落在他的前襟,窗外摇曳的枯枝,悄悄开了小小的花,凄风冷冷,冰冻了谁的心?
如今一切都明白,却已是迟了,那个没有流血的洞早就被人填的满满的,尽管波折仍旧,却再也不想错过,不想伤害。
“对不起。”能说的,只有对不起。韩踏雪闭了眼,无声的哭泣。易水寒笑,惨淡的脸画上了悲苦的泪。
无论如何,她都只爱楚逸辰……
“他还好吧?”出门的时候,楚逸辰将韩踏雪拥进怀里。
“恩,还好。”韩踏雪不咸不淡的回答。
“你是故意的。”过了半晌,楚逸辰没有说话,韩踏雪便打破了沉默。
“恩?为什么这样说?”楚逸辰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
“故意让我来看易水寒,你知道我爱的人是你,这样最后一次的见面,让他彻底死心,让他再也没有从你身边将我夺走的可能。”
韩踏雪回头斜睥着楚逸辰,楚逸辰则是一副被猜透了心思的样子,不再说什么话。
“动这么坏的心思,不解释一下吗?”韩踏雪直直的盯着他,让他无处遁逃。
“踏雪你知道我在乎你,多过在乎一切,我不是怕你喜欢别人,我只是怕我不够优秀,不能够留住你,所以我要断绝一切后患。易水寒已经娶了莲儿,他应该尽到一个丈夫的责任,一心一意对莲儿好。”楚逸辰回身握住韩踏雪的肩膀。
“恩,我明白。”韩踏雪点头,两人相依偎着回了韩府。
楚逸凡怒了,前所未有的发怒。
当他从监视广益阁的探子口中得知韩踏雪又去了广益阁时,他心里竟涌起了滔天怒火,然而他的表情却是比以往更加平静。
这让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总管太监担忧不已,这惠帝越是怒得发狂,表面便越是平静得可怕,后果就越是严重。
总管太监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什么会这样,却明白能让这个事事处得谨慎稳重的帝王情绪大变的人终是出现了。
国库一千万两白银不翼而飞!韩踏雪今次早朝最先听到的就是这个惊人的消息。
先皇祭祀临近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惠帝着实被气得不轻,低得不能再低的气流似要把那外面的寒风白雪通通卷进来淹没整个大殿。
户部尚书因为在位不力、监察不严的罪名被暂革官职打入大牢,提户部侍郎宁淑妃之父上位,其下属人等一并减俸一年,罪责后定。接着皇城护卫统领带兵搜遍全城。
竟然在广益阁找到了那一千万两白银。
楚逸凡下令将南国殿下捉拿归案,韩踏雪上前求情。
所有人都知道,有韩大学士出言,绝对能让他们固执无情的皇帝改变旨意。不料这次的想当然出了极大的意外。
楚逸凡不但没有收回成命,反而大发雷霆,寒声反问韩踏雪,若朝臣于大殿之上越职顶撞反驳圣恩,该当何罪?韩踏雪答,罪当杖刑五十。
楚逸凡即刻冷笑道:“很好,韩大学士可知罪?”
韩踏雪当即跪下道:“臣知罪。”
“念在大学士功多过少,可减二十,来人,行刑。”
“皇上。”几声同起,一看之下,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位大人齐齐进言。
“皇上,韩大学士也不过是据理直言,并无过错,请皇上收回成命。”
“是啊,皇上,大学士言语中未曾有顶撞反驳之意,还请皇上明鉴。”
楚逸凡地脸色更加阴沉。“诸位爱卿似乎对朕的决定十分不满啊?这千万两白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众位爱卿不去想法捉拿窃贼、追回银两。却在这里一个个挑朕的不是?我堂堂大楚国竟然被人明目张胆地劫了国库。说出去岂不是个天大地笑话!”一声怒喝让众人立刻抬不起头来。
“若朕今日不严厉惩办。说不定明日又来个千万两失窃。到时你们又来和朕论理?这天大的责任,谁来负?大楚律法,人为制。朕今日倒要看看这律例朕可改还是不改!”
楚逸凡的冷冽和喜怒无常今天像是全都爆发了一样。谁还敢在老虎面前扮猫?最后。户部尚书依旧下了大牢。
韩踏雪也结结实实挨了三十大板御杖。她那柔弱地身子怎经得住这样地重刑?最后一板刚受完她就昏了过去。慌得同僚赶紧叫人把她送回了韩府。
易水寒原本在为几日后地祭祀大典作准备。听到这个消息后立马赶了过来。正好碰见楚逸辰给她上完药。紧张地问道:“她怎样了?”
楚逸辰瞥了他一眼,答道:“还好只伤了些皮肉。没想到我那皇兄如此狠心。她那样地身子骨。三十板御杖若再重点小命恐怕就没有了。”看到韩踏雪闭着眼被人被人抬进来。楚逸辰的心都漏跳一拍。检查了伤势发现没有伤筋动骨。胸腔里悬着地东西才放了下来。
“我去看看她。”说着便要往韩踏雪房间行去。
楚逸辰忙挡在他面前说道:“易殿下。踏雪她……正在休息。不方便。”担心伤口发炎。上了药后就没给她穿衣服。易水寒这一进去还不什么都曝光?
更何况,昨夜,他们的关系,已经彻底了断了,还有什么好看的。
“你最好能照顾好莲儿,她是个好女孩儿。”楚逸辰颇有深意的看了易水寒一眼,之后继续站在门口,一副送客的样子。
秦柯握着地手紧了紧。许久才放开说:“我去看看她。”说着便要往林苏扬地房间行去。秦羽忙挡在他面前说道:“九皇叔。苏扬她……正在休息。不方便。”担心伤口发炎。上了药后就没给她穿衣服。秦柯这一进去还不什么都曝光?
易水寒张了张嘴,最后说道:“那我过两天再来,莲儿,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他前脚刚走,宫里便派人说给韩大学士送药。
婢女小翠冷着脸收下药赶走了宫侍,仔细看了看药瓶不免有些吃惊。楚逸凡竟然把宫中最好的御用药送来了。
要知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御药,里面加了上百种珍稀草药,对外伤内挫有极大疗效,专供帝王以备不时之需。
早知如此,他干什么要杖刑韩踏雪,还白白用去一瓶极品圣药?楚逸辰自然想的明白,那是妒火,冲天的妒火,他在嫉妒韩踏雪晚间去探望了易水寒……
楚逸辰心想,伴君如伴虎这话说得果真不错,楚逸凡哪天一个不高兴,那些朝臣的脑袋说不定就掉了,朝廷这是非之地,他的踏雪,还是早早退出为妙。
最近,就要想到办法,将他的踏雪带走,再也不能在这里待了,否则不等她毒发身亡,她的小命儿,恐怕就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