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坐在石椅上有些局促不安。
“没事,姑娘您且放心,此处僻静,断不会有人前来打扰,也不会有人偷听。”
四十多岁的老尼姑为面前的姑娘斟了一杯茶,接着说。
“我东陵寺声名在外,也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东陵寺是京都城郊外的一处寺庙,相传此处神佛极灵,前不久还有人窥见佛光在东陵寺内乍现。
女子端起茶杯纤细的手指一寸一寸的摩挲着茶杯外壁的纹路,想是镇定了许多,幽幽的开口。
“师太,你可信命?”
茶水热气腾腾,挡在师太和女子之间,云遮雾绕的,师太有些看不清面前女子的脸。
“斗转星移,日出东方,草木枯荣,四季变迁,世上万事万物都有其运行的轨迹和规律,人作为大千世界渺小的一分子,人的命运也被某些力量所影响,有着固定发展轨迹。”
师太娓娓道来,这个问题师太已经回答过不下百遍。
也许是畏于神佛,不管是信或不信命,每一位恩客来这总要问上一句诸如此类的问题。
女子认真的听着,像是想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师太看她这般便也说的慢了些细了些。
“命确实有其规律,找到规律,便能推演未来,于是后来由周易衍生出来的各种预测术,比如八字预测,确实在很大程度上能精确地推算出人何时婚嫁、何时升官等无可置疑的人生大事。”
“那能否改命?”
“命是先天的,在《易经》的自然规中,人的“命”是在人出生的那一刻就直接确定了。而运是后天的,我们可以通过卜卦的方式算出命理且趋吉避凶。要说改命,倒是有法子不过......”
师太斟酌了一会还是闭了口。
“师太......”
女子试探性地开口唤道,聪明如她,只消片刻就又开了口。
“师太,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
声音柔柔的,倒是让师太心下一宽,她还真怕她穷追不舍地问下去。
“正如师太所说的,有些事是从出生那天就决定的。”
“我叫阿阳是即墨城中一个家族的嫡女。在我满月之时,家里人找了神婆卜卦,就这生辰八字算算这未来的运势如何。这是老一辈人留下来的传统,凡是有孩子出生必先算算这一世的吉凶姻缘等等,若是男孩便要再算算前途云云。”
“历来的神婆也都是挑着吉利话说。若是个胖小子,就说孔武有力勇猛刚强,有着领兵打仗之才;若是个瘦弱的,就说文采绝艳,其子必非池中之物;若是女孩,大抵是说才情纵横姻缘美满。可轮到我......”
“神婆怎么说?”
“神婆只看了这生辰帖便吓得不行说,我阴煞极重恐怕活不过十六岁。”
师太“啊”了一声显得有些吃惊。
女人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倒也有破解之法,若是许配给出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之人,可得以解此忧。”
“自那日起,我爹娘便是费劲心机为我寻夫,可四阳生辰的人哪里有那么好找?神婆说,如此天佑之人哪怕是三百六十年一个轮回也极难遇见。”
“就这样我爹娘找了十六年......”
师太道:“十六年!姑娘如今已有十六?”
女子应声答道:“对,但我运气似乎挺好,居然真让爹爹找到了。”
“就在半月前爹爹帮我寻得了一位夫君,阳年阳月阳日阳时。”
师太松了一口气但看向女子面上并未流露出喜色,反而有些悲伤的样子。
师太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不是找到了吗?”
“晚了,已经晚了,我的心里已经有了人,我......”
女子的泪恰到好处的从脸颊滑落,晶莹的,脆弱的。
女子抑着哭声声音低哑接着说:“父......额爹爹第二天就上门说了,将我许配给他。”
“尽管我一直都在反抗,但向来顺着我的爹爹这次却格外坚决,像是急着把我打发走,很快就订了婚期,订在了十五。”
“你相信吗?那么快,还有十二天,我就要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我嫁的哪里是他这个人,分明是他的生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我应劫而死。”
师太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盯着女子的眼睛像是在判断什么,嘴上却自然地接话道:“那姑娘的心上人是如何打算?”
女子借着用手帕抹眼泪的动作躲过师太审视的目光,依旧含着哭声说道:“他希望我平安。他说,即使做不成夫妻也没关系,只要我活着,他愿意在一旁看着我,守护我。他说,美好的东西总是遗憾的,人的一生很长,能遇到彼此心悦之人已是不易,何必还要再苛求一定要相守呢?”
女子把帕子放下笑了,笑着笑着直到眼泪又掉了下来,一粒一粒的从眼眶里掉落出来。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师太蹙着眉,想来是见不惯那些像话本子一样有情人无法眷属的事,于是想伸出手拍拍阿阳的肩以示安慰,可她的手离阿阳的肩膀还有一寸堪堪顿住了。
那只手修长纤细,皓腕如玉,肌肤宛若白雪,闪耀着瓷器般的光泽。很明显那应是少女的手,可它却奇怪地长在师太那四十多岁的身体上。
师太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拢住袖子,遮住那只过分年轻的手。
良久,女子终于安静了下来。
她抬起头,看向师太,眼圈红红双颊还残留着两道泪痕,声音略带哽咽。
“师太,未到苦处,不信神佛。我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您帮我。”
师太喟叹了一声说道。
“也罢,你且将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帮你算算。”
女子连忙应声,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把写着女子生辰八字的黄符纸递给了师太,师太打开黄符纸,凝眉定睛,面色随之有些沉重,掐着另一只四十多岁的,略有褶皱的,有些粗大的手,手指来回掐动像是在计算着什么,动作极快显得高深莫测。
须臾功夫,师太睁开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女子好像看到师太的眼里有异色,眨眨眼却又消失不见了。
“姑娘,你的事我知道了。我这里只有两句话可以告诉你:明日卯时花柳巷头,以伪乱真登高楼。”
“其他的你日后自会清楚,我就暂不多言。”
“那......”
女子眼里含泪斟酌了一会再次开口。
“师太能否告知阿阳是吉是凶?”
师太盯着她的眼睛,慢慢的吐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