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辆警车紧停在丁字路口。曹局都没和铁路派出所打招呼，带人直接穿过铁道人行道口儿，进了吴庄子北后街。街头有个外表傻乎乎的半大老头儿，名叫傻六子。他听曹局说要去万桂英家，表情愤恨的指着前方，嘴里发出“咕噜咕噜”半哑不清的声音。他在前头带路，边走边不时的冲曹局一行人竖起大拇指。这分明是给公安人员点赞——抓对了人！
傻六子是个孤儿，早先要饭到吴庄子，落了户。他并不缺心眼儿，他很勤快，又本分，队里给他记了高工分。虽没娶上媳妇，但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儿。当年品德在冰上玩耍，不小心掉进冰窟窿，是傻六子把他救了，背回了家。母亲知恩图报，一直关心她的生活，给他拆洗棉衣被褥，做些针线活儿。
傻六子和我家不分里外，逢年过节都把他叫到我家来，一起吃饭。我们管他叫李大爷，三天前夜里，李大爷的一只鸡被黄鼠狼拉跑了，李大爷听见动静就去追。鸡没追回来，却看见了万桂英正在从站台上往家里搬东西。第二天晚上，她又看见万桂英娘家弟万宝生赶着马车来拉东西。李大爷所见，跟谁都没说，只跟母亲念叨了。
母亲猜到了，吴长河发现万桂英要给他捅娄子，便出此下策，赶紧把赃物转移。无凭无据，谁敢抓他吴长河的老婆！母亲本不想多管闲事，与人结仇。她这是被吴长河骂急了，才报了警。
吴长河在饭馆看见公安局的人都来了，就知道母亲报了案。他决定最后一搏，于是，他和在座的连招呼都没打，就往家里赶。
县公安局办事麻利，进了院子就把万桂英给抓了。万桂英撒泼喊叫：“无凭无据敢抓人，我去省里告你们！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家老吴跟省里是啥关系？”
曹局没让手下搜查赃物，他断定赃物早就转移了。他对手下说：“先把人带回警局再说。”
万桂英不服，被警察强行带走。万桂英开始大骂，骂小人无中生有，诬告她。一直骂到快要上警车。
吴长河气势汹汹的赶到了：“老曹，你这是干嘛，谁给你的权利？不问青红皂白来抓人，你们还把我们铁路公安放在眼里吗？”
曹局板着脸，说：“吴长河，你要搞清楚这起案子，不是你我说了算，我们根据举报，带万桂英去询问情况，无可非议，任何人无权干预。”
吴长河说：“老曹，你也是有经验的老同志了，竟然相信一个疯女人的话，你把那个疯婆子给我叫来，我要让大家看看他是不是疯子！”
“老吴，别跟他废话，给省里打电话，他平白无故抓人，我看他这个局长还想不想干了！”万桂英想惊动附近铁路派出所的人，嗓子都喊哑了。
从四面八方跑来看热闹的有百十人。铁路派出所所长杨林松和铁路公安处派来的一名警察听到万桂英的喊叫也来了。
这个案子，上头有令，由当地地方公安部门协助铁路公安破案。铁路公安处派来的这名警察名叫兰成。此人四十多岁，白白净净，派头不小。他了解了大概情况后，便把曹局叫到一边，和曹局小声耳语了半天。曹局边听边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意见。看意思曹局是必怀疑母亲在电话里说的是假话。他冲手下挥了挥手，说：“先把人放了吧，等查明报案人身份再说。”
兰成冲众人说：“都散了吧，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纷纷往后退。
万桂英大有蒙受不白之冤之势，破口大骂起来：“狗娘养的，王八蛋！有本事明着来，背后捅刀子，算什么本事！”
吴长河该觉得见好就收。他走到王桂英面前，说：“行了，别骂了，这种小人咱不跟他计较。回去吧，别给曹局添麻烦了。走……走……。”
吴长河推着不依不饶的万桂英，没走几步，母亲从部队接待所赶了过来，喊道：“吴长河，你给我站住！想走，门儿都没有！哪位是曹局长？请过来，我有话问你。”
万桂英跳着脚指向母亲，骂道：“疯婆子，狗娘养的！我看你再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我撕烂你的嘴！”
吴长河心里直打鼓，他推搡着万桂英，说：“你跟一个疯子置什么气！赶紧走，听到没有？”
母亲义正词严：“吴长河，你身为公安，目无组织、目无法律、纵容他人转移赃物，已经构成犯罪，难道你还想罪加一等不成？”
曹局也不是白吃干饭的，他从母亲充满正义的眼神里，隐约意识到刚才不该只听兰成的意见，就草率放人。他走到母亲面前，说：“我就是曹局长，请问您是哪位？”
母亲把眼一竖：“你一个堂堂的局长，竟然无视举报人的意见，说放人就放人，你这是在处理案子啊，还是在作儿戏？我看你这个局长不当也罢！”
曹局顿时哑住了：“这……这……。”
“别耽误时间了，马上组织人到大马庄抓万宝山，取回赃物。屁大的案子，搞得沸沸扬扬，毫无效率，真不像话！”
兰成和吴长河曾经是一个部队的战友，两人关系不错。此时，他脸板得很难看。他快步走到母亲面前说：“你一个家庭妇女，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指手画脚，我看你精神是必出了问题。”
母亲哑然失笑：“哎，怪不得吴长河走到这一步不知悔改，看来，你也有份。那好，你等着，我连你一块儿办！曹局长，你还等什么呢？难道连段国安你都不放在眼里吗？”母亲最后的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兰成听的。
兰成知道段国安在公安部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物，他若是知道有谁敢玩忽职守，必是一撸到底。兰成顿时愣住了，搞不清眼前这个普通家庭妇女和段国安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时，曹局板起面孔，命令道：“把吴长河，万桂英全抓了，马上去大马庄逮捕万宝生，出了差错我负责。”
万桂英心里防线彻底崩溃了，两腿发软，嘴角抖动着，道一句声音颤颤巍巍的弥天大谎：“我哥是高官，快放手！”
两名警察架着她，塞进了一辆吉普车。
吴长河没敢反抗，给兰成戴了高帽。他故作镇定的说：“兰处长，不能让他们胡来呀，这案子你说了算……”
兰成看了看将要被警察推上吉普车的吴长河，又看了看母亲那双夺人心魄的通天法眼，无措的又把目光移向他身边的所长杨林松。
杨林松皱了皱眉头，说：“完了，这回咱们的脸算是丢尽了！”
兰成问道：“你什么意思？难道吴长河真的干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
杨林松叹了一声：“哎，就怕不止这件事……。”
曹局临走时主动和母亲握了握手，说：“通过察颜观色，基本确定罪名成立。多谢，多谢。”
母亲也客气了一下，对曹局耳语了几句。曹局点了点头，即刻上了车，吉普车加快马力，车轮带起一股尘烟，驶向了大马庄。
万宝生是大马庄一小队粮库保管员，他把村书记马德奎请到家中喝酒，想巴结个小队长干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二人相谈甚欢。突然有几名警察推门进了屋。一个警察说道：“万宝生，你涉嫌窝藏赃物，跟我们走一趟。”
万宝生比万桂英还凶，心理素质较强。他愣了一下，把眼一瞪，喊道：“胡说八道，谁窝藏赃物了？”
曹局不容他狡辩，说道：“先把他铐上，带上车！”
万宝生没敢反抗，嘴巴却很硬：“无凭无据，随便抓人，你们这是哪家的王法？”
马德奎说：“宝生，不要耍态度，先配合公安同志去一趟，有事没事，总要调查清楚的，去吧。”
“去就去，反正我又没犯法！”
当他走出院门时，他的老婆刘文秀已经带着两名警察下了他家的菜窖。有好些围观的村民仨一群儿，俩一伙二二，窃窃私语，不知万家发生了什么事儿。
万宝生看见这一情景，顿时没了尿性。没过多会儿，从菜窖里搬出六筐鲜鸭蛋，竹筐长方形，每件约30斤。
马德奎昨天听说有人盗走了军用物资，这可是掉脑袋的事。没成想赃物藏在万宝生家，他见此阵势，生怕自己受牵连，便咬牙切齿的指着坐在车里的万宝生，说：“万宝生啊，万宝生，你把咱大马庄人的脸都丢尽了，得抓，得抓！”
万宝生出乎意料的回了马德奎一句发狠的话：“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话一入耳，马德奎犹如吞了块冷石头，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其实，之前曹局采纳了母亲的建议，找个借口通过大队广播员先把万宝生的老婆叫到了大队部。刘文秀对万宝生发过誓，死都不会把埋在菜窖里的脏物说出去。当她和警察一打照面，立马就慌了。曹局只问了她几句话，她就全都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