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秀说:“逍遥法外的在逃犯又不止他一个,有什么面子可丢!再说了,他谢长山不把咱芦村公安局放在眼里,不等咱的人凑齐,急于抢功去抓人。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的,丢面子也是他丢!”
李世茂叹了口气,说:“必定人是在咱们辖区逃脱的,这个面子还是咱们丢的大。再说了,他谢长山拍拍屁股回他的上高县,不都得凭他的一张嘴?我这个副组长难啊。”
母亲说:“你有什么可难的?难道就因为你和刘玉祥是朋友关系,会有其他说辞吗?”
丽红和文秀都以惊异的目光看着母亲,又把目光投向李世茂。
李世茂和母亲对视了一下,喘了口大气说:“您说的没错,因为必定我和刘玉祥是老乡,又是朋友,而且在抓捕刘玉祥时,我又是第一个冲进那片玉米地的,哪能不多想,别人会说什么,人言可畏呀!”
母亲笑了笑,说:“你纯是自作多情,你也不想想在芦村这个地方,和刘玉祥要好的朋友数不胜数,除去吴长河以外,上至县长下至局长,公社书记,有哪个不比你官大?”
李世茂茅塞顿开,拍了一下大腿,说:“罢了,一切云消雾散,说点高兴的事吧。小唐啊,今儿我就替你父母做主了,这门亲事,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就这么定了。回头找个机会两个人见一面。”
母亲说:“不用找机会了,正好,今儿是品正回家的日子,一会儿六点来钟的火车,马上就要到家了。”
文秀惊讶起来:“啊,这不是天作之美吗?”
李世茂起身,半开玩笑的冲文秀挥了挥手,说:“别碍事,咱们呀,赶紧撤。”
等他们走了,丽红这一刻不得不大大方方,略加严肃的面对这件事。于是便问道:“伯母,他多长时间没回家了?”
母亲回答道:“基本一个星期回家一次,这次有事,脱不开身,有两个星期没回家了。”
丽红又问:“这两个星期,他会不会和别人谈上了?”
母亲说:“不会的,昨天我和他通电话,他说,他同事刚给他说了个本单位的姑娘,他没相中,说那姑娘太胖了,我还把他数落一顿呢。没事,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两个人见个面,谈得来就谈,谈不来就当交个普通朋友。现在提倡婚姻自由,一切都由自己说了算。好了,咱不说这个了,有件事我想搞清楚,当时在玉米地追捕刘玉祥时,随后过来的几名公安是不是按照李世茂指的方向追的?”
丽红说:“是,这个细节过程局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李世茂并不否认,当时由于视线问题,很有可能搞错了对方逃跑的方向。”
母亲问:“当时,李世茂是不是朝目标开了几枪?”
丽红惊讶的说:“伯母,您太厉害了。没错,他确实开了几枪,您不会是怀疑李世茂故意放走了刘玉祥吧?”
母亲想了片刻,说:“我没把你当外人,索性,我就都告诉你吧。的确是李世茂故意放走了刘玉祥。他身为公安人员,铤而走险,放走了一个罪大恶极的人,只有一种解释:他和刘玉祥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有先破解这个秘密,才能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关于这个秘密,目前,我只了解到解放前上高县有一家古玩店,一夜之间被土匪洗劫一空,店里的人全都被杀光了,而相近的另一家古玩店却安然无恙。恰恰,这家古玩店的一个伙计正是李世茂。假设李世茂暗中勾结刘玉祥,抢走了价值连城的宝物,而李世茂只发了笔小财,远比不上那件宝物的价值,两个人获利不均,李世茂不敢不忍。事过多年,李世茂和刘玉祥在芦村偶然相遇,刘玉祥在种种的压力下,不得不向李世茂承诺:等那件宝物出手,二人平分。当时,李世茂在抓捕刘玉祥时,完全可以杀人灭口,不会有人产生质疑。他不想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种解释:那件宝物只有刘玉祥知道放在何处。如果我们的这一假设成立,就不难找到刘玉祥的藏身之处。”
丽红若有所思的说:“最近,我发现李世茂偶尔会去合作社买一些烟酒和熟菜。难道这些东西是给刘玉祥买的?”
母亲说:“李世茂有个好吃懒做的舅舅,孤身一人住在保营村,人所共知,在生活上李世茂没少照顾他舅舅。这些东西,应该是买给他舅舅的。”
丽红说:“这儿离保营村不足十里,刘玉祥会不会一直藏在李世茂舅舅家?”
母亲说:“在芦村,有谁不知道刘玉祥这个罪大恶极的通缉犯,他舅舅,怎么可能不计后果,敢藏个杀人不眨眼的通缉犯?我觉着如果我们的这种假设事实上确实存在,那么刘玉祥极有可能就藏在咱们的眼皮底下,藏身之处巧妙又隐蔽。一旦时机成熟,他一定设法逃往国外,绝不可能一直在这苟且偷生。”
丽红一边听母亲推断,一边不时的扭头往门外看看。能猜到,丽红此时此刻,心里紧张到了极点。
下午不到五点钟,母亲就打发我带着品相和春花去站上接品正,说是品正这次回家带了许多年过货,大包小包的,一个人不好往家带,叫我们帮把手。不到五点,有趟在芦村停的客车,我们没见到品正下车。第二趟客车五点五十分到达芦村站。听广播说这趟车晚点半小时到达芦村站,天太冷了,我们毅然决然去了候车室大厅,站在了火炉旁等候。大厅中间有个两米来高的大洋炉子,炉火半死不活跳动着,大厅内显得冷冷清清的。
有一对情侣试试乎乎的抬了一把长椅走向炉旁,屁股没坐稳,有个女售票员把头探出窗口,喊道:“哎,那不能坐,快把椅子抬回去。”小伙子坐那没动,扭头冲窗口喊道:“火车晚点,还不许人坐这暖和暖和,不抬,就是不抬。”
这小伙在女友面前大有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态势,女友“腾”的站了起来,也怒了一嗓子:“就是不抬。”
她见售票员把头缩了回去又扫了一眼众目睽睽的旅客说:“火车晚点,炉子又半死不活,这还拿旅客当人吗?什么玩意儿,这是……”
这种把长椅搬到炉边取暖的事经常发生,并不是什么原则问题,值班员可管可不管,故此不大一会儿,炉旁围了一圈长椅。
我们被围在了中间,有人问我们的年龄,上几年级了,还夸了春花的长相。春花的额头,手心都出了汗。她和品相都被四下的人看毛了。我较为镇定自如的一直盯着眼前这个乡下的中年妇女。那妇人带着个五、六岁的男孩,怀里揣着月窠大黑色的四眼狗。小狗终于尖叫着,他赶紧拿出奶瓶,止住了叫声。
我说:“阿姨,火车上可不让带狗。”
不等我把话说完,她白了我一眼,说:“一站地的功夫,不等他们发现,我就到站了。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就当没瞧见。”他又翻了我一眼说:“这孩子眼可真毒。”
我说:“检票员、列车员眼更毒,快过年了,防止阶级敌人搞破坏,他们恨不得长八只眼,就怕有谁身上藏定时炸弹呢。”
她反感的说:“这孩子,嘴可真够贫的!”
小狗又尖叫起来。奶瓶里的面糊被小狗喝干了,这妇人边哄着狗,边往四下里看,生怕招来个值班的,让他难看。
我说:“阿姨,别让它受罪了,把它送给我吧。”
小男孩说:“不给你,它是给我的。”
“别理他,坐这儿老实呆着。”
这妇女翻了我一眼,看意思,想要狗,门儿都没有。
我发现小男孩的手里攥着一个玻璃球,爱不释手的样子,我冲小男孩说:“这狗我不白要,我用二十个橘子瓣球跟你换,行吗?”
小男孩万分惊喜的,二话没说,从他母亲怀里把狗抱给了我。小男孩儿的母亲烦透了这条狗:“快抱走吧。”
我征求了对方的同意,让春花和品相在这等着,我抱着狗跑出了候车室。这时天已大黑。我见一个站务员,在站台上冲着一个披头散发,面如黑锅底的要饭花子,喊道:“你从哪过来的?出去,快出去!”
那个要饭花子拄着拐棍儿,端着一个破瓷碗,一瘸一拐的,被人从检票口给轰了出去。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混合型的腥臭味儿。我捂着嘴,跑出了十几米,才回头看了看,只见那要饭花子,直接往北去了。
这时,母亲朝这边走了过来。母亲不放心,想到站上看看。我告诉母亲,客车晚点一小时,母亲这才放心。她问我这狗是哪儿来的,我把经过告诉了母亲。母亲正想养一条狗,她把狗抱在怀里,满脸喜悦的回了家。
丽红没走,见了面,母亲让我叫她大姐。丽红亲切的夸了夸我。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家人,无拘无束,亲近又随和,还顺手给我拍打着身上的土。
母亲没让我在家多呆,让我赶紧把玻璃球给人家送过去。那布袋里大概有四十个球。母亲让我把球一个不留的都给人家,还让我给那个小男孩儿带去一把水果糖。我回去把这两样东西递给母子俩,说:“这里大概有四十个球,还有这包糖,这都是我母亲让我给你们的,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