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棵大树被当地百姓视为吉祥之物。这万亩水塘,鱼虾取之不尽,原是这神灵之物所赐。到了1958年,这棵大树一夜之间被龙卷风连根拔起,水中鱼儿全部浮上水面,奄奄一息,死亡殆尽。
村民们被王二奎煽动,拆了母亲的台,大概也有这个原:没了吉祥之物,这万亩水塘养不成鱼。
母亲不信,没了吉祥物,这鱼就养不成。于是他让这四个后生下水摸鱼,看看,这塘底到底有多少鱼。只见这四个后生,一头扎进水里。这码头,水底有几道胶泥硬坎,鲫鱼属底鱼,听到动静自会躲到坎子下栖身。潜入水底摸鱼也需技巧,这几个后生打小,喜欢玩水摸鱼,自然有些摸鱼的本领。有个后生抓到了两条可把攥的大鲫鱼,抛在母亲的脚下,随后冲同伴喊道:“我这下边有个鱼窝,鱼都在这儿呢。”
其余三人跟着扎了一猛子,没多会儿,轻而易举摸了一满篓鲫鱼。母亲得出一个结论,由于当地的捕鱼工具较为原始,这些狡猾的原塘底鱼,当然不易捕到。
1958年那次,塘中之鱼因为吉祥之物的毁灭而全部窒息死亡纯属巧合。母亲还记得当时正处在大伏天,闷热的天气,持续了半个月,再加上阳光不足,水里失去正常的紫外线充氧,造成水生动物缺氧而死亡。
只是一天的功夫沉入塘底的死鱼,鼓起腐臭的肚子浮出水面,整个万亩水塘见了白。这是有史以来罕见的一次翻塘底,鱼几乎都死绝了,变成了臭水塘。
村民们不懂科学,浮想联翩,一切归结于神灵所赐。这些村民对水产养殖极为陌生,只以为鱼生于水自然会长大,还用吃啥草呀!
此时母亲又让这四个后生挑挑拣拣,打了几抱草,扔入水塘。这些草鱼像驯养的家鸭,见到食物就从四面八方游了过来,不大一会儿,就把草吃了个精光,只剩下一些较硬的草杆。
水边蔓延着半人高的杂草,长在水中的芦苇叶子被鱼吃光了,只剩下一根根光秃秃的草棍儿。母亲望着眼前这一情景不禁叹了口气,自言道:“现成的这么多草,连个鱼都喂不饱,这也太懒了,也难怪这些人受穷。”
母亲很会烧鱼,把收拾好的鱼撒上点面粉,用棉花籽油将鱼煎成两面金黄,定型后,把切好的老咸菜丝儿放入锅底代替盐,酱油、醋、葱、姜、蒜、花椒、大料齐全,放入锅内,再放入适量的水。然后把和好的玉米面拍成饼,贴在锅边儿上盖好盖,小火慢炖。
老咸菜有一种独特的肉香味儿,和鲫鱼炖在一起,简直是一道人间美味。
一个大地桌摆在院子中间,加上我奶奶一共围坐了整整十个人,我奶奶不犯病时可帮家里干一些杂活。她的病时好时坏,令人琢磨不透,犯病时,谁都无可奈何。
她坐在母亲旁边,边吃边说:“打你一进门了做鱼,就可劲儿放油,到了丽红这儿,比你还王道,这都是随性。他们这一走,自己单过,家里就指望不上丽红出钱买油,两瓶油吃完了,我看你往后的日子咋过。”
母亲说,我守着万亩水塘,要是把日子过穷了,就算我没本事,打明儿起,咱们早晚打两次草,其余时间捕捞杂鱼,小六子负责卖鱼。咱们用鱼换油换肉换粮,肚里有油水,才有力气干活。
小六子,猛子,大栓子,二光头、老记,这五个后生,长相各有可爱之处。小六子,个子最矮,将够一米七,但其他几个也没超过一米八的。小六子属长方脸,有一对亮而有神的大眼睛,塌鼻梁,鼻头上翘,嘴唇稍有外翻,说话较为简练,性子沉稳。
猛子长着一张鞋拔子脸,脸部棱角坚固而不擅言表。
大栓子属大圆脸,有骨头没肉,若是贴满了肉,人就显得有派头。
二光头数短脸,奔儿头翘下巴。,一双大眼睛一笑很可爱、可近。他若是留长发,一准上火,所幸剃光头。
老记,属长脸,大下巴,脑门右上方有块杯口大的胎记。他个子最高,脸上的青春痘也最多,他性格较为活跃。此时他看了看身边只顾闷头,狼吞虎咽吃饭的二光头,他抄起筷子,给了二光头一下:“听着,别吃了。”
那三个后生也够着,给了二光头一筷子:“没出息,就知道吃。”二光头无所谓的,冲左右笑了笑说:“革命生产两不误,我听着呢。”他突然狡黠的拿起筷子,趁他们不注意,够着打了他们几下,院子里一片玩笑的情景,
春花乍一看家里来了几个陌生的后生,惊异好奇,但很快就融入了这热闹的气氛。
她笑着说:“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你都听见啥了?”
“对,你都听见啥了?说呀,说呀!”
二光头,面对大家的质问,便一字不漏的把母亲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母亲微笑道:“行,这脑袋瓜够用,都趁热吃吧。等以后,咱有了条件,咱就从小码头盖上几间房子,在养几百只鸭子,让那里变成世外桃源,等着吧,用不了几年。”
二光头皱了皱眉头,说:“咱这算不算资本主义?”
母亲说:“小王村山高皇帝远,又是县里出了名的穷困村,政府提供的救济粮少的可怜,谁要是找咱的不答应,看我敢不敢把他轰走。”
奶奶说:“这万亩水塘每户都出了钱,你私下捞鱼卖钱,你就不怕村里人找你不答应?”
母亲义愤填膺的说:“我巴不得有谁找我不答应。我倒要问问他,这五个后生吃住挑费,谁来出?tnd,又想挣钱,又不想出力,我就没见过这么人穷志短的人。一天每户只打百十斤草,举手之劳,却一个比一个懒,竟然敢来找我不答应,我揍扁了他。”
奶奶的话还真应言了。不出十天,村支书李继祖听到几个村民向他反映,母亲找来娘家人,从小码头支好了一张大搬网,一网能搬百十斤鱼,把鱼送到集市上卖。这鱼塘归集体所有,她凭啥私下卖鱼,
这个带头来找村支书反映问题的人是王二奎的老婆,外号叫“马快嘴”。李继祖半信半疑,当天傍晚就来上门找母亲问话。母亲又做一锅贴饼子熬小鱼儿。
我们有说有笑,吃得甚欢,李继祖进了我家院子,看见桌上,恰好有鱼,顿时拉下脸。母亲已经起身说:“大兄弟来的正好,一起吃吧。”李继祖甩了一下头,“走,进屋,我有话问你。”等进了屋没等让坐,李继祖转身对身后的母亲说:“你私下捞鱼卖钱,还把我这个村支书放在眼里吗?”
母亲底气十足的说:“有话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继祖见母亲挺冲,便喊道:“你在小码头支起一张大抬网,一网捞起百十斤鱼,谁看了不眼红,还问我咋回事儿。你说我这村书记,咋向村民交代?”
母亲这次没急,问道:“你看见了,我一网捞百十斤鱼。”
李继祖,词穷的愣了一下,磕磕绊绊的扔了几句:“我……我没看见……,可……可你不跟我打招呼,不经过村委会同意,这就是你的不对,你还有理啦?”
母亲不由大声喊了起来:“有理没理,任何人不经过调查,无权评论。你作为村书记,不脚踏实地的带领众人脱贫致富,反而玩忽职守,不切实际的做白日梦。还竟然厚着脸皮跟我讲理,我看你这个书记快干到头儿了。”
李继祖抬手指点着,喊道:“我咋玩忽职守了?咋做白日梦了?你给我说清楚!”
母亲道:“事实明摆着,五万斤鱼苗投进鱼塘,你纵容村民把这么大的摊子扔给了我,你坐享其成。我倒要问问你,我从娘家找来这五个后生割草喂鱼,吃住在我家,每月还要发他们工钱,这笔费用谁来出?”
母亲见李继祖无言以对,又说:“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部分鱼苗欠款条子上是我的名字,算上你们手里那张欠条,共一万六千三。这万一赔了个精光,如同要我的命,任何人休想阻拦干预我的权利,我为大家致富,问心无愧。谁若是对我心存歹意,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李继祖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说:“好,好。以后鱼塘这边儿全依你。你说,我又咋做白日梦了?”
母亲说:“我听说王二奎领来一个高干子弟,说是要帮你们走后门,买一台织席的自动机器,从你们手里拿走了五千块钱,有这事儿吗?”
李继祖没打奔儿:“有,咋啦?你不信服人家?”
母亲想了想,说:“不错,他是给咱村买了一个高音喇叭,那东西,音质清晰,又灵巧,那可不是一般人能买到的。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能织席的自动机器,说你做白日梦,冤枉你了?”
李继祖也心平气和的,不属外的说:“你没听过不等于没这东西。中国连原子弹都能造,一个小小的织席机器又算个啥!行了,别废话了,还有小鱼吗?给我盛点儿,我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