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
唐灵雨和赵凛两人从一所小学里结伴走了出来。她们很快在“中午要吃什么”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在小学或初中实习的日子和在大学里几乎没什么两样,不会过于忙碌但也不可能轻松。唐灵雨挽着赵凛走在正午的阳光下,仿佛前不久刚受过的情伤已彻底成为历史。不过也多亏了赵凛的经验之谈开导和点醒了她,使她能够重回正轨。她们走进一家经常去的油泼面店,点完餐后各自坐到木桌前分别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灵雨你知道吗?白莓把她刚交的男朋友给甩了。”赵凛饶有兴趣地说。
“哈,意料之中。”唐灵雨非常淡定。
“而且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白莓先吊着那男的,直到对方说出好一通夸赞她的话之后她就兴高采烈地把对方给甩了。”赵凛越说越兴奋:“这些事儿都是吕小蓉告诉我的,哈哈,她俩其实背地里互相讨厌,白莓打心眼儿里看不起吕小蓉,吕小蓉也是想尽办法地想要控制白莓,恰好她俩又在同一个学校实习,反正她们都不是好人!”
“哈哈,真是一出好戏啊。”唐灵雨笑了。
“你知道吗?”赵凛又把一只手伸到嘴边凑近唐灵雨两眼放光地说:“吴佳佳这两天天天给我发消息说她要休学,因为她和吕小蓉白莓也在同一个学校实习,她们三个互相看不惯,另外两个还会联手针对她,呵呵,她以前在家里被父母宠着惯着一点礼貌和教养都没有,她男朋友也一直惯着她护着她,然后她现在一遇到点挫折直接就不行了,呵呵,现在天天想休学不想实习,但每天又不得不面对,真是大快人心呐!”
“哈哈哈,对!现在越来越同情她男朋友了,吴佳佳估计现在比之前还要变本加厉地朝她男朋友发泄吧!”唐灵雨笑道。
“哎,好惨一男的!”赵凛笑着无奈叹道。
实习的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且枯燥,唐灵雨也借着实习的名义向学院申请了外出租房,并且成功了,赵凛则是为了省钱天天回宿舍。她俩共同的朋友阎语清被分配到了省内其他的城市,和唐灵雨一样,幸运地没有和那些充满恶意的人分配到同一个学校。对唐灵雨这样一个热爱独处的人而言,一个人住显然是一件快乐到无与伦比的事,唯一的不足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要开灯,因为她在黑暗的环境中会感到不安,而且会蒙着头睡觉,不利于她本就免疫力差的身体。
大四下学期的时候,赵凛和唐灵雨说她的西藏支教申请已经被批准下来了,如果唐灵雨也想支教的话要尽快去申请了,要不然晚了的话就去不成了。说实话,唐灵雨很心动这个提议,因为她实在是不想回到自己家所在的城市,她恨透了她的父亲,也能够料到她回去之后将会被怎样天天数落挑毛病贬低和打击。所以她也很快向学院递交了申请。她和赵凛两人满心期待地等着一起出发的日子。
唐灵雨一直向往西藏那片净土,她认为无论是那里的天那里的人还是那里的信仰都很干净。她早就想要逃出这个纷乱病态的社会了,她太需要安静和平静了,一个人租房住远远不够,她想要彻底摆脱城市。人在年轻的时候想法总是很天真,所谓“ too young too naive”,因此很多决定都是在冲动之下做的。很快唐灵雨就为她的天真付出了代价,在和赵凛去西藏的路上,她高原反应严重,又头晕又呕吐,到了支教的地方发现那里的条件、基础设施等和她们的大学一样差,而且教师宿舍的环境更差。更大的问题是,唐灵雨一连呆了几天状态还是很差,哪里顾得上欣赏蓝天白云,光高原反应就每天都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还没开始对西藏的孩子们进行支教就已经倒下了。她只好以身体疾病为由重新向学校发起申请。同行的赵凛身体一点儿不好的状况也没有,整天活蹦乱跳精力充沛,和以往一样。在唐灵雨卧病在床的那几天里,赵凛自己一个人游山玩水赶集吃当地小吃,每天都很精神且兴高采烈,集市上买的没吃完的小吃她都会带回寝室问唐灵雨吃不吃,而唐灵雨每次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无奈拒绝然后看着赵凛吃,自己则是只能喝些粥才能感到稍微好一些。支教的学校开学前夕,唐灵雨揣着买好的回家的票告别了赵凛。一场她自己选择的闹剧就这样又在她自己的选择下结束了。
如唐灵雨所料,她一回家,只要是她爸爸在家的时候,她一定会被追着赶着挑刺儿。她爸太能没事找事了,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在她爸眼里都是天大的能引发一场家庭战争的事。唐灵雨只好卷起铺盖去到北京的舅舅家寻求生路。她之前去支教也是想要自力更生,谁知身体原因不得不投靠家里最有本事的长辈。唐灵雨的舅舅是一位知名的企业家,也是一位温和仁爱的长辈,唐灵雨本来不想麻烦舅舅,但各种原因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原本可以在自己家所在的城市找一份工作,毕竟她是爱那座城市的,可她的父亲——真正的魔鬼,谁愿意和魔鬼呆在同一个城市里呢?
唐灵雨的新工作是在舅舅的单位打工,人力资源部,每天写写材料打打杂,双休日节假日都齐全,偶尔加个班。私企的员工宿舍条件不差,一人一间15平米左右的小房子,离工作的单位也很近。唐灵雨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开始写作,她回忆起自己经历的种种过往、大学期间遇到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恶人,在那一刻——或者说是那些时刻,她写作的天赋觉醒了,对人性,她已足够了解,对苦难,她也有深刻的认识。万事俱备,她以人性为核心,展开了自己丰富的想象,写下了自己心中的那些暗黑成人童话。从记事起她就开始承受一些常人无法承受的最坏的东西,虽然她也有享受过最好的物质,但那些享受的东西与她承受的苦难比起来转瞬即逝。她不停地写呀写,寒来暑往,她过年也不回家,而是就窝在没有电视,除了手机以外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的职工宿舍里写作。舅舅有劝过她回家,但她也只是和母亲打了通电话而已。她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过年放假的那几天正是她好好享受独处、写作、睡觉以及一个人品尝美食的大好机会。即使是过年放假,一些超市、便利店甚至是很棒的餐馆也都不打烊。除夕的那天晚上,唐灵雨像往常一样叫了外卖,只不过那天她一下子叫了三份,一份烤鸭当主食,一份甜品店的豆乳麻薯盒子、青森芝士条当甜点,还有一份超大杯的缤纷水果茶热杯当饮料。吃不完的可以放到阳台上,第二天早上用微波炉加热继续吃。一个人的生活比想象中的还要棒,没有人打扰,在单位里同事们知道她的舅舅是单位领导,也不会刻意刁难她对她施以恶意。经历了高中和大学,唐灵雨已经非常会在关键时刻运用一些表面的、与物质资本有关的东西来保护自己了。这个社会显然是既险恶又现实的,一个单位和一所高校差不多,怎样的人都有。纷繁复杂之下,有时候也只有一些和权力地位财富挂钩的东西能够给人带来较为结实的保护了。
她闭上眼睛,听着窗外新年的鞭炮声,床头柜上的暖色星星小夜灯在墙壁、衣柜上投射出温暖明亮的小星星小月亮,手机、电脑里的WPS上保存着她已经写了上万字的宝贝小说。工资是足够吃饱吃好的,就像孤独的美食家里那样,她能够不受束缚地享受到现代人随时都可以填饱肚子的乐趣。她是个热爱生活热爱美食热爱优秀的文化作品的人,也是个有权利拥有快乐的,可以吃好了就美美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再做自己喜欢的事的现代女孩儿。在唐灵雨看来,写作不仅仅是她的天赋,更是她的使命,在独自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她愉快地接受了这样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