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门往里走,是一条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尾的路,直抵绿荫背后的教学楼。春天的爬山虎吐出新叶,更是会蹿爬向上,缠绿了一整片墙。
章子兮高中的第二个学期便和这片绿结下了缘,她参加了校运会的风景图片展览,照片上的人影与那片绿色吻在一起,又温和又美好。
章子兮凭借这张照片得了摄影赛的第一名,她不知道的是,向川渝一个人在展览墙边看了好久。
“快走快走,高一年级女子400米比赛开始了!”
向川渝正是听到这句话才动了身,本是不紧不慢,却不知为何脚跑在心之前了。
周围全是加油声,向川渝也只是在观众席边上站着,这时的他已经带上了眼镜。或许班上的同学们对他的印象已是学习狂魔,不料他竟也过来看比赛,而且还是女生比赛。
一个男生走近,大笑着打趣:“哇,向川渝你特地过来看哪个女生啊?”
另外有人接话说:“那还用问?肯定是他的青梅竹马啊!”
那人不顾向川渝脸色继续在旁边叨叨,其实他也没脸色,压根没听他们说话。
“谁啊?”
“章子兮啊!”
“哪条跑道?”
向川渝进来便轻易看到了在做准备运动的章子兮,有不少人为她加油,但他却选择远观。
“预备--”哨声快要吹响的这瞬间,章子兮的血液被点燃,她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终点。
400米跑道的结束快得让人窒息,大家只见一人以惊人的速度冲到终点。章子兮在奔向终点的这刻心里是满足的。
下面便是欢呼声,她脸上带笑,享受着别人的关注和赞叹,却不小心瞥到一束冰凉的视线。
章子兮很会看人脸色,尤其是向川渝,在感受到冰冷的温度的这瞬,她的热血好像有一丝凝固。
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难受,原本是最想要他的表扬的。
章子兮拂开送水的手,踉跄着走了两步,这时才觉得有点晕,还有些恶心。
她好比被人塞进匣子,密封着,使她抬不起头来。
可为什么她会抬不起头?为什么是她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她再往那边看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向川渝的身影了。
“子兮,你怎么了?”同桌段薇过来扶她,见她一脸失魂落魄。
章子兮再没心没肺,也知道最近向川渝在躲着自己了。
章子兮突然蹲下,像是在缓冲,又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进高中的一开始,他们本就像小时候那样形影不离,吃饭的时候在一起,有时候还会相约着一起去校园逛逛,渐渐地,向川渝越来越沉浸自己的研究中,好像也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至少在章子兮眼里是这样,后来她的同桌开始和他们一起吃饭,所以大多时候章子兮都在和段薇说说笑笑,习惯了向川渝在别人面前少言寡语,所以她私下努力多找找话题。
却发现他时常皱眉,似乎很不喜欢她说的每句话。可章子兮不愿细问,像是怕犯了什么错似的,也只是关心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章子兮一度觉得是自己太宠着他了,从来没有责备过他这种对人爱搭不理的态度和行为。
以前他不理的对象是别人,章子兮还能忍,可现在换到了自己头上,她还是得忍。
却不想再这样下去。
“没事吧子兮?”段薇又关心问道,想了想又说:“你下午还有个跳远比赛呢,要是哪里不舒服,我就去和老师说。”
章子兮又突然站起,血液似乎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她说:“我没事。”
说完就往操场出口方向走,“你回教室吗?”
“去找个人,段薇你继续看比赛吧!”章子兮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有气无力地又放下。
春季运动会真不该举办,章子兮想,她本来是可以和向川渝一起准备去参加亚太天文奥林匹克大赛,可是却因为这样的小小运动会而拒绝了。
她猛地想起,当时向川渝和她讨论这件事时闹了不愉快,就因为她犹豫了。
可当时为什么犹豫呢?
“老师说,有这个兴趣就可以好好培养一下,虽然我们才高一,但是天文方面的理论知识也不输高年级的。”向川渝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藏不住笑意。
可能当时章子兮一门心思扑在了别的事情上,一旦选入了培养团队,她大部分时间肯定只能专心用来做那些事情,所以她没有及时回答,反而周旋着说:“那真是太好了,我觉得对你是很好的锻炼机会。”
“那你呢?”章子兮忽略了当时向川渝眼里的希冀。
“我这次就不去了吧,你要好好准备啊,我会为你加油的。”
尽管章子兮的话说得很圆满,却在她的不经意间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奇怪的是,章子兮认为一切的变化都是自然的,可在向川渝看来是畸形的,只是他那时沉默了,没有及时干涉。
行星绕着恒星转,离恒星近时速度大,远时速度小,他们已经不知道谁绕着谁转了,只知道即使靠近,也像即将远离。
章子兮从操场出来还在努力回想近些天两个人说过的话和做过的事,不知不觉中,她的脑袋里已经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装满,本以为和向川渝会一直那样好,却不知何时生了间隙。
章子兮直冲向川渝的班级,她已经等不及解决这个问题。
匆匆回到教室,只见寥寥几人,很明显他不在。
“请问有人看见向川渝吗?”
一个女生回想了一下说:“哦,我好像回来的时候看到他往科技楼那边走了。”
果然,章子兮又是在实验室找到了他。
当时他正在认真做实验,整个科技楼静得出奇,大家不是忙着看运动会就是窝在教室休息。
只有他,像是从没出去过,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章子兮不会相信他到过操场,还给了她冰冷的一眼。
好奇怪,本来心里准备好了一大堆质问,见了面,却又问不出口了。
向川渝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站在实验室门口的她。
他没开口说一句话,连头都不愿抬起。
“你在做什么试验?”实验室有点凉,章子兮还穿着运动衣,这时才打了个冷颤。
她抱着手走近,看到他继续一丝不苟地做着物理实验。
章子兮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时向川渝才抬起头来赏了她一眼。
“你应该穿个外套再来。”向川渝低头说。
“我哪管得了这么多。”她一心只有解决心里的疙瘩,到了人面前却不知从何讲起。
向川渝又淡淡看了她一眼,然后脱下了自己的外套,随手扔在了试验桌上。
章子兮看着他这一套动作,先脱衣服,再丢在桌上,然后淡漠地转身走出去,觉得没谁比他更别扭了。
章子兮搂着衣服跟着跑出来。
“渝崽等等我!”章子兮在后面喊道。
果不其然,向川渝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来,还是耷拉着眼皮,脸上写满了不悦。
“你还在生气?”章子兮决定死皮赖脸哄好他。
她走近,捻着他的短袖摇了摇:“别生我气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向川渝拨开她的手,继续往楼下走。
章子兮见他脸上稍稍融冰,乘胜追击说:“我不该不陪你去参加天文比赛。”
却没想向川渝愤怒地停下,走了上来,从她手里一把抽走衣服。
章子兮懵得不知方向。
“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子吗?还需要人陪着才能去比赛?”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在说,章子兮站在高处,却也被他压了一截。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张口辩道。尽管她心里确实觉得他无比幼稚。
“你还能什么意思?你哪里有什么错,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小时候的话当真,难怪别人都说女大十八变!”这可能是向川渝说过最激愤的话了。
章子兮好笑地听着他说话,完全就把他当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
“小时候我说什么了?”章子兮歪歪头想,又说:“你又总是不把话说清,什么都憋在心里,然后你难受我也难受。”
向川渝叹了口气,转身又要走。
章子兮一把拉住他,见拉不住就抱住了他的脖子。
“别走,不许走,把话说清!”章子兮才是真的无理取闹,好在周围没人,她就差把腿缠上去了。
章子兮甚至想说,是不是她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和段薇打闹多了,冷落了他?
“别闹了,章子兮。”向川渝不带情绪地说,章子兮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更是在忍耐。
她真是有苦没人说,被他甩开,又想贴上去,可自己都觉得自己在演出喜剧了。
她强忍着眼泪,第一次这么委屈,死抠着自己的手说:“我给过你机会了,向川渝。”
说完她推开他跑下了楼梯。
向川渝有种挫败感,他深知自己很多事情不愿去明说一些事情,本期望对方能懂,却像写了个自己以为简单的公式,对方用复杂的解法给了个错误的答案。
章子兮从小也没这么低声下气过,向川渝也知道,可是他就是词不达意。
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事风格,他和章子兮也的确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权利和自由,正因为知道这一点,面对章子兮逐渐远离小时候的梦想,他选择了不说,选择了不干涉,可是他会难过啊。
看来连难过也不行了,他只能去祝愿她,祝愿她找到更值得专注和喜欢的。
章子兮缠着他脖子的温度还在,只是太凉了,凉到心里去了。
可是没多久,章子兮又过来道歉了,向川渝还是没有告诉她为什么生气,却也没躲着她了。
章子兮心很大,很快也忘了这些事,权当小打小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