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市作为全国的煤都,举国有名,兴许在外人看来,这里是怎样的金砖铺地、白玉为瓦,雕梁画栋的铺张奢侈。当君承从学校回来见到村子里的寒酸景象,依然忍不住泄气。冬天这里格外的冷,凛冽的寒风要从每一个毛孔吹进皮肤里,感到浑身僵硬。虽然教科书嘱咐同学们,农民伯伯是值得尊敬的人,但是农民伯伯的儿子都不愿意成为农民伯伯。所以有许多空着的房子,年久失修,满目的颓废。不过在夏天,村落掩映在高树下,还算是生机盎然。
煤老板是这个地方的代表,他们的花天酒地、挥金如土为大同镀上了一层金漆,所以这地方的富就像是一副漂亮的幕帷,里边包羞藏陋。除了煤老板外大部分还是普通人,每个家庭依旧在自己的小生活里仔细的算着经济账。富的外套正如包装盒上的英文或归国的留学生没有实际作用,唯一的好处就是给了这个地方普通人一个华丽的包装,使出远门的人不用为了自己的出身而掩饰,因为在人眼中富地的人都富有,就好像感觉美国的月亮比中国圆。
回到家里,益秋夫妇恨不得列队欢迎儿子的归来。见到君承回来,卫母赶紧生火做饭,仿佛儿子在学校饿了整整一个学期。益秋在嘘寒问暖之余又关注了一下君承的学业。
君承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英语和语文都考不好。”益秋对妻子说:“如果儿子英语和语文成绩上去的话,那重本肯定是没问题了。”虽然总成绩并不高,但是理科成绩好,说明了儿子聪明,聪明的脑袋是所有父母骄傲的资本。
在这个地方家长们潜意识里喜欢的是聪明的孩子而不是成绩好的孩子,如果自己的孩子学习成绩比较好,家长会说:“这孩子平时也不好好学习,可是就是考试考的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对与那些成绩不好的呢,家长会有另一种方式赚面子。家丑不能外扬的意思是家丑只能内扬,所以在家里边总有一个子虚乌有的邻家的大哥哥、大姐姐作为榜样,把自己的孩子贬的一无是处,但在外人面前家长会说:“这孩子平时一丁点也不学习,如果学习的话,一定是个好学生。”这么说来,仿佛学习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这样做的都是笨孩子。
当然家长的智慧不仅在此,对于女孩子来说,肯定是懂事,懂得替大人做家务;于男孩子来说,则肯定是从小就喜欢摆弄机器,喜欢修东西。在这样的心理暗示下,不管喜欢不喜欢,所有的男孩子都去修家电了,结局可以预见,虽然修坏了心疼,不过下次对外人吹牛的时候就更有底气了。父母真心实意、量饱料足的夸耀,让君承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晚上吃晚饭,益秋夫妻两个仔细盘问君承在学校的状态,君承十分不耐烦,惜字如金,觉得父母啰嗦。益秋还保持着爱看新闻的习惯,对于国家领导他现在更熟悉了,时不时还要发表几条见解。他这些话只对君承说,当年君承也一度佩服父亲,不过他现在发现父亲的言谈多有硬伤,很多历史就根本是道听途说的野史,张冠李戴的时候也不少。君承就去纠正,益秋被纠正了几次注意了很多,也失望了一阵。不过他很快释然了,被自己的儿子超过去并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正是自己教育的成果。现在他每次说出来都要征求一些儿子的意见,检验一下自己有没有说错。其实君承也是一知半解,不过他轻易不肯动口,在益秋说错的时候能偶尔纠正一下,就使益秋觉得儿子神通广大。
你知道吗。咱隔壁那个老奶奶死了。”君承惊讶的说:“死了?什么时候。”益秋说:“就在前几天,你张叔叔他们打算在过年前给她出殡。”
第二天君承的奶奶过来看孙子,老太太从小看着君承长大,格外疼他。益秋这一代,上学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据说除了夏天挨热冬天挨冻之外,还要一天到晚挨饿。老太太十分了解自己儿女的辛苦,以为孙子还是这样,在她看来君承出去读书无异于受罪,幸运的是她接受了新事物——读书是件好事情。老太太的担心在君承看来多余。虽然玉林中学的饭难吃,可还不至于饿死。
君承的奶奶已经年过七旬,不过身体硬朗。因为知道张老太太过世,这几天她郁郁不乐。老太太对于死亡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坦然和留恋不舍的牵扯——她常说要等君承生了小孩才死。君承没有生小孩那样的高瞻远瞩,所以听这话觉得很好笑。同时又不开心。他觉得虽然死不可避免但也不能接受,避而不谈、自欺欺人都是不错的选择。他不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总是把死挂在嘴边,或许这是一种对死亡的抵抗,就像狗在惊吓的时候会拼命的叫一样,是为了吓退心中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