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早晨君承被阳关晃醒,早晨起来照例神气烦躁。想起昨天晚上,君承不由晒笑,“听君一席言,胜读十年书”那是当时的感觉。昨夜心里的振动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就好像房子抖了抖,以为是大地震,没形象地逃命。过后才发现这震动小的可怜,就连余震都算不上,这时便要笑自己了。所有的演讲都是这样,演讲者有深入人心的才气,可以使众人感到汹涌澎湃、斗志昂扬。可是这些注定是三分钟热度。当头脑发热的力气用过之后,才发现这些道理自己早就见过。怎样说和怎样做根本就是两码事,洋溢的热情来自于演讲者为自己创造的白日梦里,醒过来之后,就知道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走。
不一会儿君承听到宿管大爷在外边喊:“有想出去旅游的就赶紧起床,今天学校免费带大家出去旅游。”君承一听免费两个字,马上把康予从床上叫起来,说:“旅游啦,免费的!”康予也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洗手间胡乱擦擦脸。跑到了楼下。在校门口已经站了一群睡眼惺忪的人,都是奔着“免费”俩字去的。
站在最前边的胖子正是坡松。肥胖加上年老,坡松的眼皮松弛。为躲避阳关刺眼,他眯着眼睛,让人感到像是有一个小孩子淘气,在他的眼睛上粘了两块面团。今天坡松特意准备了一个扩音器,他一手扶着肚子一手举着扩音器说:“想必大家都知道杨家将的故事——啊——杨家将是我们的民族英雄,他教育了我们勇敢、忠诚,杨家将的故事也是千古流传,可是这些有夸大成分,杨业其实是被俘虏后绝食而亡。但是我们要学习他的那种品格——啊——都值得我们学习。杨家将最出名也是最悲壮的故事——啊——就是金沙滩战役,对,就是我们这儿那个金沙滩,现在我们怀仁政府为了纪念这位民族英雄,就在金沙滩建重现了当年的——啊——这个战场的——啊——各个场景。马上就要临近高考了,我们学校也想着让学生们放松一下——啊——尤其是我们高三的同学们,现在大家学习的都挺辛苦,希望这次旅游能让大家放松放松——”君承听了想笑,觉得坡松虽然暂时客串导游,但是也业余的太厉害了。说话语无伦次,主次不分,不过三句话听出老本行,坡松只要思路卡壳就用“啊”来过度,这种方式是领导专用,因为只有领导讲话的时候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
康予悄悄对君承说:“我靠!不是去旅游吗,怎么站在这儿听他扯淡。”君承安抚说:“再忍一忍,忍一忍。”应所有人的心声,坡松终于停止了他的宏论,说:“我最后再申明一点,大家出去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呀,我们只有三辆车,所以大家挤一挤。”
俗话说:“便宜货没好货。”这句话是真理,现在学校免费请大家旅游,更不能让人太舒服。君承前面的这一辆小巴,就像刚从泥浆里边打了滚出来,仿佛使劲踹一脚,这车子能立即缩小一号,变成松花江或者是桑塔纳。君承与康予走得快,占到两个座位,心安理得地看那些没有座位而挤得身体扭曲的同学,坡松口中的‘挤一挤’恐怕是全中国开国以来为官者说过的唯一一句大实话,没座位的同学被挤得人仰马翻好不热闹。再环顾四周,就发现这一扇窗户不是玻璃而是用塑料纸糊的,由于时间太长,上边的胶带起了一半,掉下来的那一部分粘着灰尘。
康予说:“这个车子不会是废品回收吧,破到这个程度居然还能用。”君承说:“要不然坡松为什么让咱们注意安全!我不信这车子还能开。”车子听到他俩的对话,很不服气,要证明自己,一颤一颤地发动了,可惜力不从心。司机又打起了发动机,颤两颤终于启动了。
金沙滩离玉林中学不远,没走几分钟就到了。怀仁政府没有把金沙滩装扮出古战场的荒凉古朴,反而使其充满了摩登的气息,大门是平滑的水泥地,两旁是卖东西的小贩,有摆着一个冰箱,有搭着凉棚卖面皮凉粉的,还有卖各种小挂饰的,进门处是门票收费点。君承想什么古战场呀,明明是主题公园吗。
往前走几步是一个大的城门式建筑,城门里边两旁塑有面目狰狞的杨家将泥像,就像庙里的金刚。从城门进去是是一条大道,大道两旁均匀分布着塑像,坡松介绍说哪个是穆桂英,哪个是佘太君,不过君承觉得都长得一模一样,尽头是主殿,主殿两旁有两个分殿。坡松煞有介事地介绍说主殿是当年杨家将议事的地方,分殿是当年存放机要文件的地方。坡松的侃侃而谈让人感到历史上不仅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而且众人站的这个地方,这里真的是当时的遗迹。分殿不许进去,大家走进主殿,里边果然有一座座塑像,据说是分班议事,可是殿小人多,更像是一次沙龙或者生日聚会。
参观完主殿,到了此行的主要目的。坡松说带大家去见识一下当年的古战场,现在根据想象重建了天门阵。每个人都很好奇传奇的天门阵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坡松带大家浩浩荡荡的走过去。君承见识到了,一条高高的水泥棒上边挂着一个灯笼是还有一个平平的台子,平台上立着几个士兵的塑像就是传说中的天门阵,还有几个方方正正的水泥台子是竖在地上,台子中间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坡松解释说这个狭窄的走道能分散敌人的兵力。君承想只要不是傻子就肯定不会往这里边挤。四个高高的台子中间搭了一个八边形的凌空木廊,中间做了一个太极的图形,这代表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踏在木廊上边有一种凌空漫步的感觉,君承想起《三国演义》里边曹操要建铜雀台,儿子曹植出主意说:“更作两条飞桥,横空而上,乃为壮观。”现在踏在上边看,果然非常壮观,曹操父子真是会享受,居然能想出这样的好主意。只是可惜被诸葛亮利用,刺激周瑜力主抗曹。
坡松说大家自己随便看看,注意安全,中午到这里集合。
君承跟着一小撮人一边走一边走神,转了两圈,他彻底不知道东南西北了。稀里糊涂的跟着人群乱走,走着走着,出现了一群小和尚,大雄宝殿也赫然竖在眼前。这里怎么会出现大雄宝殿,不伦不类。君承和康予想进大雄宝殿里边参观,没想到门口站着一个和尚,前边摆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香,一柱就要二十。这俩人小气,在他们心中佛祖的容颜不值二十块人民币。然后君承还要抱怨,说:“估计世界上当菩萨佛祖最过瘾,别人给他磕头,还要交钱。”康予反而很平常心:“你给人家钱,人家才保佑你呀,哪有免费的午餐。”
金沙滩里边出现一个大雄宝殿不伦不类,不过历史这东西从来都是三说四说不嫌多的,反正不用坐牢。这种演绎人物更加自由了,韩国人为他移民到韩国也没人能争。所以近来山东两县争抢潘金莲故地完全没有必要,捏造一个潘金莲的双胞胎姐妹,再请史学家考证一下,想来更能吸引游客驻足,那时候还不财源滚滚?
想了这些,君承激动地要把自己的想法与康予分享,可是又意识到这家伙肯定对这些不感兴趣,因为君承看见康予对着围栏上的一个长发白衣倩影发呆。君承把他喊醒:“别看了!要走了!流氓!”康予夸张地擦了擦口水,道:“走了?哦,走了!”
现在人困马乏,大家归心似箭。由于君承的走神没有听清坡松发出归队的指令,走慢了几步,没有抢到座位,被康予责怪了一顿。君承被挤得仿佛减了几十斤肥,竟然能倾斜着凭一只脚站立,比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高明多了。幸运的是车子前后摇晃了几次,人仰马翻,君承趁机替那只悬空的脚找到了立足之地。
回到学校已是中午,下车之后,人们都就地取材,在门口的小贩那里买点零食当作午饭。等周日下午宿舍的人到齐了,君承自然得意地炫耀自己怎样免费去金沙滩旅游一番,金沙滩的风光多么美妙,他在金沙滩又有怎样的奇遇,惹得大家一致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