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筱雅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心就忍不住的疼了起来。
爷爷一向都过着有温有饱的生活,突然经历了这样的事故,身体忍着病痛,还要在这么寒冷的夜晚饱受折磨。
最后……最后连……最后一面多没有见到,交代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文老爷子一向对家里的大小事不闻不问,尤其是文常林的事更是从不掺和。因为之前就有过先例,老爷子一直觉得大儿媳妇宁丹要离婚,跟自己的多管闲事脱不开关系,所以从那之后对大儿子文常林的事是趋之若即。
可是这次,老爷子为了保护一家子的安危,先是推脱谎称没有人在家,后来又干脆故意指错地址,他用自己那沧桑瘦弱的身躯,替文常林挡下了这场暴风雨。
在文筱雅心里,爷爷是个英雄,如泰山一般高大的英雄。
窗外的风还在不停的刮着,文常林和文常峰的争吵并未停歇。
想到爷爷离去时的场景,文筱雅满腔怒火地冲着已经火冒三丈的文常林,高声讽刺道,“呵,哪个老人家身体没有毛病,爷爷的病已经到了晚期了,就算大家都知道了也是无能为力的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要不是你黑那些农民工的血汗钱,爷爷至少还能活个一两年,能跟我们好好道个别,还有我们守着他离开,又怎么会……”
说到这,文筱雅哽咽了一下,低着头把眼泪硬是憋了回去,抬起头瞪着眼睛冲文常林吼道,“要不是你,爷爷又怎么会着急地替你偿命!怎么会死得那么惨!”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在风雪交加的夜里响彻了这间狭小的屋子,这是文常林第一次跟他的宝贝女儿动手,因为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文筱雅你他妈给我闭嘴!我真是生了个白眼狼,你知道个什么你就说话?把你养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劈头盖脸地教训你爹的?”
文筱雅错愕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脸上的火辣辣的刺痛感,是来自这个一直对她说一不二的父亲。
可是几秒钟之后,她并没有像电视剧里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一样,挨了父亲一巴掌就满脸委屈流着眼泪打着哆嗦跑出去。她很快就收起了那错愕的表情,与此同时那份仅有地父女情,也悄然无声地从她心里消失了。
她噗嗤一声,冷笑着质问道,“你养我?我没记错的话,从小到大就只有奶奶和我老叔,每天洗衣做饭地照顾我!”
这一刻,眼前的文筱雅似乎像个成熟的大人,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文常林并没有注意到文筱雅的变化,还发狠似的质问道,“那你花的是谁的钱?都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现在倒好,又怪我给你们花的钱把老爷子给害了!”
可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
不知道文常林说的话,是不是故意在指桑骂槐地针对谁,总不免戳到一些人的痛楚,不自觉地让人对号入座。
在座的各位,不仅都花过他的钱,而且都是靠他的帮衬才过上了今天的富裕生活。
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大家都纷纷低下了头,把原本想说出口的指责都憋了回去。
可一向得理不饶人的文聪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站了起来,她心里想着,要论本事,自己如今混的也不比大哥差,这话里有话的意思,是不是说的太难听了?
“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花过你钱的人都有责任了是吗?对,我们是靠着你帮衬才到城里来的,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还都在农村种地呢!可筱雅说的不对吗?爸妈从小就教育我们,做人要讲良心吧,大哥你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但凡有一点良心就不会发生爸这样的事!你家大业大,公司几千号人,你不黑农民工这点钱一样有钱挣,为什么非要干这么缺德的事,把人逼上绝路呢?狗急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次是爸,下次指不定这坟头里躺的是谁呢!”
“你那意思,爸替我偿命了呗?我说你们怎么回事?筱雅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一个个都把我当成吸人血的商人了是吧?你们了解过事实真相吗?我自己都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们倒跟诸葛亮似的,什么都没看到就敢对我指指点点的!”
文聪却不以为然,她本来就是争强好胜、咄咄逼人的性子,哪懂得什么忍字为大的做人之道!
她冷笑一声,声音抬高了半分,“那警察还能说假话不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大哥我希望你反思反思自己,人在做天在看,你要继续再做这种事情,迟早还得把妈也给害了!”
见文聪这副盛气凌人的架势,高天先不悦了。说起做生意,大哥缺不缺德他不知道,不过文聪缺德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文聪欠他和文敏的钱,连忽悠带骗的,到现在都没还。
高天也不留什么情面了,鄙夷地看着文聪开口说道,“你就别在这装什么孝心了,平时让你回去看看爸妈,你都推三阻四的!也不知道天天忙着啥,你挣的钱就有良心了?你这时候倒是孝顺了!”
这一屋子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吵的七上八下的,谁都没闲着,冷言冷语地互相埋怨彼此的不是。曾经和乐嬉闹的一家子,如今老爷子才刚下葬,他们就闹得这副田地,真是令人可笑!可悲!可叹!
文老太太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此刻如同在上演一部荒诞地闹剧,硬是从悲剧演成了喜剧,最后又演回了悲剧。
“够了!都给我闭嘴!”
她终于受不了了,将眼前装着热汤面的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回头惊诧地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母亲,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看着母亲那哀怨的目光,文常林叹了口气,摇着头转身走出了门,一个人开车离去。
渐渐的,车开远了,身后的村庄越来越远,直到后视镜里都看不见斑斑点点。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土地沉睡着稀疏的星月下,偶尔轮胎压过石子的声音,清晰的刺耳。
文常林再也绷不住了,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将这些天强忍下的眼泪都一并释放了出来。
他肆无忌惮地大哭了一场,不知是愧疚,还是委屈,满是心酸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