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雨花台陵园里的氛围让林羽不自觉的想到了这两句诗。一阵风吹过来，掠过高低不一的公墓群，发出“呜呜”的低鸣，像是小孩子在哭一样，听得林羽胯下一紧，一股尿意就涌了上来。自从被张之卫严刑拷打过以后，他就落下了这个毛病，一紧张就想尿。
他在这里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只有广场上一些高矮不平的建筑矗立在那里，像趴在黑暗里的一尊尊野兽。
林羽看了看腕表，已经到凌晨时分了。
忽然一个影子从黑暗中走了过来，速度缓慢，林羽看不清楚，壮着胆子叫了一声：“静香女士？”
“是我。”对方也喊出了他的名字，“林羽。”
听声音还是个女人。直到走到跟前来，林羽才凑着淡淡的月光看清楚了，不仅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个非常标致的女人。一个体态丰腴的少妇，却未着寸缕，无论是胸臀还是腰肢都彰显着一个成熟女性的魅力。她还是像上次那样，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淡淡地说：“12点，我这个人是非常守时的。是你来早了。”
林羽关注的不是这个，他瞠目结舌地问：“你怎么不穿衣服？”
“为什么要穿衣服？现在已经入夏了，何况，这里又没有人。”
“我不是人吗？”
“可你是‘增加相欢日’的鼓吹者。我这样做，应该更合你心意吧？”
林羽无言以对，那种讨厌的感觉又来了，无论是从心理洞悉上还是从语言逻辑上，他都感觉要输她一筹。
静香用手撩了一下披肩的长发，甩了甩头说：“人类是万物之灵，是所有哺乳动物中进化的最优雅的物种。你不觉得这刚好成熟的身体很美吗？”
她静静地站立着，银色的月光从她身上倾泻下来，像披了一层透明的绸缎。那凸起的波浪、修长的大腿，柔韧的腰肢，无不笼罩上了神秘的色彩。林羽一时间有些看呆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虽然是学美术的，也画过不少裸体，但从来没有这样欣赏过一个女人。静香的寥寥数语，把他带到了一个全新的审美境界。
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林羽故作咳嗽了一声，说：“那个，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了呢。”
“怎么会，我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跟你见面，想干什么？”
“想拉拢我。你想把我拉到你们的阵营里去，用我手里的积分，帮助卢俊生坐上太宰的位置。”
林羽不由得苦笑，在她犀利而透彻的分析面前，好像自己才是那个赤身裸体的人。跟这样的人绕圈子是没有意义的，林羽干脆两手一摊说：“宁和行家打一架，不跟傻逼说句话。静香都尉，你是明白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就开门见山直说了。听说余化秋和张之卫都想拉拢你加入，你同意了？”
“没有。”
“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你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作，是不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前夕大会’上？以你的能力，现场辩论的话，估计没人是你的对手。这么说来，比起来成全他人，你还是喜欢自己当太宰。”
静香笑了笑，“按照一般逻辑来说，你分析的是没错。可事实是，我对太宰的位子根本没有兴趣。”
“什么？”林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想做太宰？”
“确切地说，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做。我害怕做了太宰以后，会让自己在道德上陷于两难的境地。”
“你……什么意思？”林羽愈发听不明白了。
静香却不解释，而是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脱去了他的上衣，用手掌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摩挲着，林羽惊道：“静香都尉，你……”
“你看这健硕的胸膛，再看看我，这柔韧的腰肢，是多么令人着迷的肉体啊。在梦魇纪元初期，我记得还有很多羸弱的老人和残疾的身躯，而到了梦魇纪元末期的时候，这些不适应世界的身体都被淘汰掉了，及至到了黄金纪元，甚至就连那些大腹便便的身躯都没有了，大浪淘沙过后，剩下的都是一些健康、灵巧、拥有活力的身体。同样，那些懦弱、无能的个人意识也在世界混乱中几乎全部陨灭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些人，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都是经过了时代选择的胜利品。”
林羽揣摩了一下她的话，“你的意思是说，这是一种人类的进化？”
“难道不是吗？不过这种进化，却不是人类自己的努力，而是上帝在背后推动了一把。”
“上帝？”
静香淡淡一笑：“你怎么看张之卫的提案？”
林羽不知道她怎么忽然又转到了这个问题上，也只能跟着她的思路走了，“张之卫提出的口号是‘全民健康’，要在全国范围内普及医疗，兴建医院，大力发展医学，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还是挺靠谱的一件事。”
“每个人在获得自我短暂安宁的同时，哪里关心过整个人类命运的走向？”静香冷静而残酷地说道，“想想公元时代吧，那个时候的医学已经发展到了超越人类生命本身的高度，几乎攻克了人类历史上遗传下来的大部分疾病，无论你是癌症，还是糖尿病，甚至白痴都能存活下来，并且留下自己的后代。你以为这就是人类的福音吗？林羽，眼光放长远一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才是世界背后的终极真理，而人类医学的发展，却使得这一淘汰机制失效了，导致了整个人类种族的羸弱和良莠不齐。”
“你这纯属胡扯！”林羽忍不住反驳道，“照你这么说，那些先天有缺陷的人类就应该灭亡吗？”
“恐龙、剑齿虎都曾经是地球上的霸主，那它们的灭亡就是应该的吗？”
林羽一时无语。对啊，跟统治了地球两亿多年的恐龙以及古生物相比，人类的出现真的犹如昙花一现。既然它们都要屈服于自然规律的铁则之下，人类也不会例外。虽然人类自己用智慧发明了强大的医学来强行对抗这一自然法则，但这法则却以另外一种姿态蛮横的生效了，这便是整个人类噩梦的开始——梦魇纪元。
看到林羽低头沉思，静香继续说道：“破坏自然法则，就等于破坏游戏规则，是会受到执法者的惩罚的。”
“谁是执法者？”林羽惊愕的抬起头来：“难道就是……上帝？”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静香朝着空旷的前方望去，“喏，你看，他在盯着我们呢。”
林羽转头望去，在那前方的广场上，本来应该矗立着一座烈士纪念碑，如今已经被推倒了，在原址上重新立起了一座更高海拔的黄金纪元纪念碑。菱形的碑身默然耸立，像刺向天空的一把匕首，在月光的照耀下漠然地扫视着这个世界。
“你看那个音符的形状，像不像一只眼睛？”静香指着纪念碑的顶端说道，“人们总是以为自己就是万物的主宰，殊不知，在世界的背后，神在看着我们。”
林羽看向纪念碑的顶端，仿佛在与另一个浩瀚的生物对视。对于智慧生命来说，没有比这种感觉更具有震慑力的了。他急忙把目光移向了别处，问道：“你说的神，到底是众陆院的那帮元老们，还是上帝？”
“不管他叫什么，上帝、宙斯、元老，都只是人们对祂不同的称呼罢了。祂是进化法则的制定者，也是游戏规则的执行者，祂一直潜在幕后，静静地观察着人类的发展，直到祂发现人类妄图以智慧打破游戏规则的壁垒，神终于坐不住了，祂从幕后走到了台前，也许只是一个意识，便启动了梦魇纪元。”
“你的意思是，人类世界的混乱，是由神直接插手造成的？”
“除了这个解释，你还有别的答案吗？”静香又撩了一下过肩的长发，望着天空说，“梦魇纪元的开启，是地球生物史上从未遭遇过的事情，它比那颗灭亡了恐龙的小行星还要匪夷所思。梦魇纪元是如此可怕，但又如此可笑——任何意识转移都以国界为单位——祂已经让人类如此混乱了，可又不想让人类混乱到底，所以还给你保留了国家的界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变成了赤裸裸的玩弄。”
林羽从未深层次的，或者说是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些问题，现在听静香这么一说，他只感觉脊背发凉，好像后面有一只无所不在的眼睛，一直在观察着他。静香看出了他的恐惧，微笑着说：“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太宰这个位子没有兴趣了吧？”
林羽沉吟片刻，说道：“你是在逃避。”
“哈哈，你说的没错。”静香笑道，“据说掌管众陆院的那帮元老可以不用意识转移，很明显，他，或者他们，凌驾于人类社会的规则之上。就算他们不是所谓的‘神’，也相当于扮演了这个角色。我如果被任命为了太宰，你说是应该站在神的立场上呢，还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呢？我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陷入这两难的境地罢了。”
林羽说：“体制内和体制外的终极思辨。”
静香赞赏地笑道：“你这个比喻很贴切。我可以赏你一个吻。”
林羽却摇了摇头，“那帮所谓的元老，到底是什么？是几个高智商疯子，还是一个可怕的团队？或者根本就是另外一种生物？”
“没人知道。知道了这个，就等于明白了这个世界的终极真相了。”静香的媚眼中闪过了一丝深邃的光芒，“不过，从理论上来说，我不认为人类能够有这样的技术来发动像梦魇纪元这样世界范围内的灾难，并且还能够从容地凌驾于这个法则之上。据我分析，那帮众陆院的元老们，极有可能是一种临界智力。”
“临界智力？”
“就像蚂蚁一样，构成的个体非常简单，只是几条神经纤维连着几个神经节而已，几只蚂蚁凑在一块，只能把沙粒搬来搬去，但只要众多的蚂蚁凑在一起，达到临界值，就能构成一种庞大的智慧，建造让人类也瞠目结舌的地下建筑。那帮元老极有可能就是这样，是一种人类还意识不到的临界智力。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元老们是一个‘人’，也是无数个‘人’。”
她的话引起了林羽脑海内磅礴的思考，但却无法建立起一个有效的思维对象。他很快放弃了这种努力，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那种形态。他说：“静香都尉，虽然你对太宰一职毫无兴趣，但不管怎么说，我一定要帮助卢俊生得到这个位子。”
“我知道。”静香在黑夜里定定地看着他，“你们想杀了元老们。”
犹如一道闪电劈过林羽的身体，他浑身颤抖了一下，脑海里的思维犹如风暴一样骤卷狂飙，短短的失神的两秒钟里，几十个想法电光火石的从他脑中掠过，然后他伸出手，放在了静香的喉咙上。
“想杀人灭口？”静香笑道，“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你出人意料的很有男子气概嘛。不过这也证实了我的想法，你，还有卢俊生，以及你的那个小女朋友晓晴，你们都是沉默联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