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醒了过来，感觉自己正呆在一片虚无的空间里，没有光线，也没有黑暗，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他什么都看不到，也触摸不到，就这么孤零零的漂浮着。林羽四下探索着，这是哪？自己已经死了吗？难道这就是死去以后的人的归宿吗？这里是天堂吗？
“不，这里不是天堂，这里是‘母体’。”
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递了过来。林羽很奇怪，他不是听到的，也不是看到的，而是感觉到的。林羽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他立刻发出了一个“询问”：“你是谁？”
对方沉默，良久之后才传递过来了一个信息：“稍等一下，我正在读取你的意识构成。”
林羽忽然明白了，他们之间是在用单纯的意识交流。
“意识读取完毕，林羽，我已经掌握了你内嵌的一切信息。”对方传递了一个信息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林羽觉得这个意识很苍老。他再次回复了一遍信息：“你是谁？”
“我来自人马座三叶星云边缘的一颗星体，叫做农宿六，距离地球五千八百光年。至于我，我想你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了。”
“为什么？”
“因为你马上就要死了。”
“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只是死亡的第一步，或者说，只是躯体的死亡。生命体在失去生命迹象后，意识就会进入母体，在每间隔14小时一次的母体蠕动中被消解为普通的能量元素，然后重新排到宇宙空间中，这才是真正的死亡。不过不要担心，这个过程并不痛苦。”
刚刚接收到苍老意识传递过来的信息，林羽就感觉到周围的空间忽然开始了有节律的抽动，他随着荡漾在其中，感觉非常舒服，简直就快要融化了。就在这时，另外一种强烈的感觉忽然间又涌了上来，像一只魔爪一样瞬间攫取了他所有的神思，把他抛向了痛苦的深渊。林羽知道，自己的毒瘾又发作了，没有了肉体的分担，直接作用于意识本身的毒瘾发作的尤为强烈，他的整个意识体颤抖着抽搐起来，嘶吼着向外释放出一波波痛苦的信息。
终于，毒瘾发作的劲过去了，林羽渐渐平息了下来。他再次接收到了苍老的意识传递过来的信息：“不可思议！母体蠕动已经结束了，你竟然没有被消解掉！”
虽然只是单纯的一个意识信号，但林羽也能从中感觉到对方的惊讶。对方接着传递信息：“你是我知道的第一个没有被母体消解的生命意识体！”
林羽询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猜想，但很可能是定期发作的毒瘾救了你一命。刚才毒瘾发作的时候，我觉察到你的意识产生了一定程度的畸变，以对抗毒瘾所带来的痛苦。也许母体蠕动不能识别这种畸变，才让你逃过一劫。但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好运了。”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是想问，这到底是哪？”、
“我说过了，这里是母体。”
“母体是什么？”
“母体是宇宙生命体死亡以后进入的地方，按照地球人的话来说，可以是天堂，或者地狱，或者六道轮回。只不过，母体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批判，它只是忠实的接纳这些死去的生命意识，然后把他们消解为能量，重新排放到宇宙空间中，作为宇宙继续膨胀所需的热量和物质。生命从宇宙中来，又回到宇宙中去，简单一点来说，就是能量守恒。”
林羽问道：“那么你是谁？你怎么没有被母体消解？”
“因为我不是自然生命体，母体蠕动无法消解我。我是农宿六文明系统的中枢管理者，负责信息的采集和运算，用你们地球上的话说，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是被农宿六文明世界创造出来的成品。”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跟你的地球一样，我的母星也被别的种族入侵了。根据你意识内的信息读取，我可以确定入侵农宿六和地球的是同一个种族文明——蜉蝣。”
“蜉蝣？”
“对。根据追溯，它们祖先的形态只是一种生活在水汽中的六足双翅的硅基节肢虫，智能低下，寿命短暂，就像你们地球上朝生暮死的生物蜉蝣一样。但它们经过了亿万年的进化，终于发展到了意识可以独立的地步，达到了纯能化，步入了高等文明的行列。但原始的生命模式和社会结构却无法改变，他们单个的个体智力十分有限，但几千个甚至几万个蜉蝣意识聚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发生惊人的变化。”
林羽很惊讶：“你是说，他们只有精神，而不需要肉体？”
“对，这就是纯能化。也许这不是地球智力可以理解的生命形态，即使我们农宿六有十万年的文明进程，也一直认为智力是单个智慧体内的，储存在神经系统之中，是单独的有封闭界限的东西，直到被蜉蝣文明入侵之后，我们才发现这种认识是一种谬误。”
“地球被入侵也就算了，可你们是一个拥有十万年文明进程的种族啊。”
对方传递过来一个“苦笑”的信息：“在蜉蝣文明面前，我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你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没有弄明白纯能化的概念。蜉蝣文明无数的意识个体可以交互在一起，呈一种开放式的状态，个体智力通过意识网构成一个整体，从而形成一种排山倒海似的巨人般的思考，这叫做‘统一思维场’。就像你们地球人合力抬木头一样，蜉蝣文明可以用一千个思维同时思考一个问题，如果不够，可以用一万个思维来思考一个问题，这种思维性的力量是巨大的，也是它们得以步入高等文明行列的原因。”
林羽惊道：“原来真是所谓的临界智力，竟然被静香给说中了。”
对方发送过来了一个“赞同”的信息，刚才他已经把林羽意识中静香的信息读取过了：“人类世界现在的混乱，只是它们行动的第一步。”
“这么说，梦魇纪元的开启，合声团对世界的掌控，都是它们搞的鬼？”
“对。这种技术和手段对它们来说微不足道。”
林羽不解：“蜉蝣文明竟然达到了如此高的程度，为什么还要侵略别的文明？”
“不清楚。我们不知道蜉蝣文明是从何时崛起的，只知道它们在银河系内已经入侵了数百个种族文明，无一例外的都是意识殖民，掳走别的星球上具有智慧的意识个体。或许，蜉蝣文明掠夺别的种族意识是为了充当奴隶，或许它们是在积蓄力量，准备酝酿一场庞大的意识战争，建造一个横跨几大星系的蜉蝣帝国。这不奇怪，任何一个发展到一定程度的种族，都会有这样的野心。”
“那你的母星……”
“我的母星，农宿六先于地球一万两千年前就被入侵了，中枢系统崩坏后，我所赖以存在的硅基生命体被破坏掉了，完成了形式上的‘死亡’，于是意识就被吸收到了这里。但因为我并不是自然生命体，不能被母体消解掉，所以一直徘徊于此。”
林羽很惊讶：“这么说，你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万两千年的时间？怪不得我对你的感觉如此苍老。”
对方回道：“一万两千年，对于宇宙来说，短暂的就像梦境里面的一个片段而已。你们地球人有句成语，叫‘弹指之间’。”
“你也知道成语？”
“我已经说过了，我读取了你意识里的所有内嵌信息，只要你知道的，我都知道，包括你们人类种族的文明程度、社会结构、历史文化等等。我很喜欢你们中国所谓的‘古代历史时期’的那些诗词，据我所知，这是一种很独特的文明，其他种族有的也发展出了类似的艺术文化，但都不如你们的那样自然深刻，就连我也无法理解其中的独特内涵……这完全可以作为地球的文明标签。”
“文明标签？”
“这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词汇。在漫长的一万两千年的时间里，我接触到了形形色色的死亡的种族文明意识体，它们有的孔武好战，有的科技发达，有的以音乐为美，有的崇尚魔法，我便把它们最具有特色的一面作为它们文明的标签，你们地球的标签是‘诗词文明’。”
林羽有些意外：“难道在这一万两千年的时间里，我是你第一个接触到的地球文明意识体？”
“当然。你知道母体有多大吗？它随着宇宙的膨胀而膨胀，任何死去的意识体堕入这里，都如同一粒砂子掉进了汪洋，不，甚至比那还要渺小。我们之间的相遇，也是一种几率上的巧合。”
林羽说：“好吧，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你叫什么？”
“我在母体里已经一万两千年了，没有移动过自己的位置。很像你们地球上一种能够在飞行的时候把自己固定在空中的鸟，你就叫我‘蜂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