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墓人用过早饭，按照周全的指点，先到西院的厅堂报道。
听说那里有其他几位先生在。
玉小姐琴棋书画，刺绣女红的功课实在不少。李墓人虽为西席先生，但人家珠玉在前，要先跟他们确认时间，才能确认何时轮到他给小姐上课。
厅堂上沈四娘正抚琴为乐；秦先生写字畅情；齐先生打着棋谱，偶尔喝口小酒，更是怡然自得。
这三位先生来了玉府五年，看尽了西席这一职位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的场景。这厅堂之间原本以西席先生地位最尊，因此连书桌位置也放在最中间，以示尊重。然而这位置是三煞位，没有一个人坐的长。他们一开始还会对新来的西席先生自行介绍一番，或是出言相劝，但时间一长，走的先生数量一多，他们也就懒得管了。只当做是个过客，来走个过场，过不多久就会自行离去。
如今西席先生的桌面上都结了蜘蛛网了。连下人也觉得打扫那位置毫无意义，也就任得灰尘越积越厚，蜘蛛网越来越大。
听一名家丁说带了新任西席李墓人前来，三人都没多大反应。只是坐在原位，各自继续做着自己陶冶情操的活动。
李墓人走进厅堂，先注意到了厅堂上一块匾额。上书五个大字：春燕知归堂。心道这几位先生倒是雅的很啊。躬身向三人问安道。
“晚生广东李睦仁，问三位先生好。”
沈四娘仍是抚琴，秦先生还是写画，齐先生喝了口酒，差点睡过去。
李墓人心下奇怪。不管怎么说之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自己即使是晚辈，总也是新任西席，向你们问安，你们怎么全无反应。
只得又道一遍。
“晚生李睦仁，向三位先生问好。”
这一声运上了内功，声音洪亮异常，直接盖过了沈四娘的琴声，响彻厅堂。惊的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李墓人。李墓人笑嘻嘻地道。
“小生初来乍到，请三位前辈指点。”
沈四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怪他扰了自己的琴音，却没再理会他。齐先生还是要死不活的喝着酒，完全没往心里去。
只有秦先生放下了画笔，走到李墓人面前。
“老夫秦点睛，见过李先生。”
李墓人见终有人肯理他，喜道。
“秦先生好。小生初次为人老师，心中万分紧张，还请老先生指点。”
秦先生亲切地道。
“教书不过是等闲事。李先生乃是举人出身，自然是轻而易举，轻而易举。
“不敢不敢。”
“那请李先生入座吧。”
李墓人老远就看见那张满是蜘蛛网和厚的不知道能不能压死人的灰尘的书桌。当时还心想该不会那是我的桌子吧。现在秦先生一摆手，果然就是那张桌子。
李墓人还宁愿回鬼屋坐，起码没这么厚的灰。连忙退却道。
“小生就不坐了。此来主要是跟三位商议一下时间，小姐课程繁多，别要相撞才好。”
秦先生恍然大悟道。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是不知道李先生哪一天方便？”
李墓人心想这老头还真好说话，居然由得自己挑日子。李墓人心想只要能见到小姐，自自然然就能见到那千娇百媚的狐儿姑娘，心头一热。
“小生本来闲来无事，今日即可。”
秦先生笑道。
“好说好说。待老夫查一查。”
秦先生慢悠悠地走回自己的书案，取出一本不知什么薄子，从中翻开道。
“嗯，今天，不巧的很了。李先生，小姐今天要去陪老爷夫人用斋，回了主宅。怕是不行。”
李墓人听得翻了一个大白眼。
既然小姐不在，你还翻书查个毛线！
“既是这样，明天如何？”
“明日，小姐要上四娘的音律课。”
“后天？”
“齐先生的弈棋课。”
“再往后一天。”
“老夫的书画课。”
“往后一天！”
“小姐要去城外狩猎。”
“再往后！”
“又是老夫的书画课。”
“..”
“..”
说的李墓人嗓子都快冒烟了。秦先生优哉游哉地取过一只茶杯，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待清凉的茶水流淌过喉咙，再慢慢道。
“下月十五，小姐上的是刺绣。”
“秦先生，请你直接告诉我，小姐到底哪一天有空上我的课吧！”
秦先生为难地把那本薄子翻来翻去，又翻去翻来。给了一个李墓人从来没想象过的日子。
“过年，噢，不对，过年时候小姐要回主宅跟老爷夫人住一段时间。之后又要上我们三人的课，最快是明年三月初十的早上。小姐有小半个时辰，能跟先生见一面。”
最快要半年以后？
那时候小姐已经把我忘干净了吧！！！
上一节课等半年，这是皇帝还是小姐啊！！！
李墓人算是看出来了。秦先生看着老眼昏花，其实老谋深算，这是在跟他装糊涂。
老东西，你跟我玩花样！！
气的李墓人差点眼冒金星。好在昨天先见过一个极品恶仆郑八让他修养好了许多。还是勉强拿出耐心来，换了种语气陪笑道。
“秦老哥，这也太长了些。能不能求个方便，让小弟能先跟小姐上一堂课。”
秦先生装出一副听不懂他说什么的模样。
“方便？什么方便？”
秦点睛在玉府五年。眼见西席先生这位置来来去去，像个皮球般被踢来踢去。早就惯了。因此上多一节课，少一节课对他们三人是没什么关系的。只是其中有一个大问题。西席先生在这厅堂是首席先生，薪酬比其他三人要高出一倍，一个月有一百两银子。只要西席不在，秦先生就是此间首席，享受的也是西席先生的待遇。他不用费什么心就能收多一倍的工钱，自然乐享其成。
此后请来的西席先生最长也没有逗留超过二十天的，所以秦先生的首席地位稳如泰山。
但李墓人的情形就不太一样了。以往的先生都是饱学的夫子，最年轻的也该有四十岁了。李墓人却是年纪轻轻，又生的俊秀。难保玉小姐跟他相处时间长了，会生出什么特殊的情愫，到时候把这人一直留下来可就不太妙了。为免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秦先生先是给郑八出了个主意，把李墓人安排进荒废了的旧宅里住。现在又杜绝他面见小姐的机会，等于把他投闲置散，要逼他主动请辞。
秦先生有气无力，要死不活地道。
“什么方便？老夫耳朵不太好，听东西不大清楚。”
李墓人提高音量。
“我说，请您行个方便，让我先给小姐上课。”
“唱歌？给谁唱歌？”
“不是唱歌！是上课！”
“喔，给谁上课？”
“小姐！”
“窑姐？李先生，您可是咱们玉府首席教师啊，怎么说这种话？”
老爷子你闹呢吧！！！刚才你耳朵不是好着呢嘛！！！
“不是窑姐！！！是小姐！！！”
“喔，小姐怎么了？”
李墓人快疯了，气急败坏地喊道。
“给小姐上课！！！”
秦先生像是嫌他吵闹一般，厌恶地偏开了头。
“听见了，听见了。这么大声干什么。”
“..”
然后秦老爷子缓缓的坐回位子上，浅浅地抿了一口茶。放下茶杯，面向李墓人，疑惑地道。
“可小姐今天陪老爷夫人用斋去了，回不来啊。老夫刚才没说吗？”
“..”
李墓人很拼命的，才忍住了自己想把这老骨头拆散的冲动。
李墓人可算全明白了。这老家伙是成心不让自己跟小姐接触。那么说来郑八那狗脑子也想不出来把自己安排进鬼屋住那么损的招来。肯定也是这老东西授意的。可是自己也没得罪他啊，为什么会处处针对自己？
再看看旁边两位，居然像是完全听不到刚才那音量大的可以媲美拆迁房屋的一幕，自顾自的继续抚琴下棋。齐先生看到李墓人投来的求救目光，居然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般，淡定的喝了口酒，一脸其乐无穷的表情。
看不到才有鬼！你们修养这么好早就修道升仙了！还来做什么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