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云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用上了碰瓷的手段。这手段还用的如此顺手,如此自然,如此没有负罪感。
她一不做二不休,为了加重威胁,作势就要往马车下跳。
白月茹赶紧拉住她的衣裙,以防她真干什么傻事。若是被那不长眼的马踩出三长两短,可怎么向文小王爷交待啊。
不过花青云这招倒是有效。夏娇儿可是知道众口铄金的威力的,这小丫头与寻常家的姑娘不同,行为乖张,骂仗流畅,说不准真干得出来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
再加上身旁丫鬟一直劝说:
“小姐,快些走吧,待会儿真的要迟了。”
夏娇儿硬生生吞下了这口恶气,任凭那二人坐了自家马车,长叹了一口气:
“哼!起车!”
……
一路上,夏娇儿都不吭声,脸色难看的像农家田里晒蔫了的老黄瓜。
“夏小姐,您这衣裙窈窕水嫩,极衬你这纤纤腰身,太后娘娘瞧见,一定心中欢喜。”
花青云受不了这尴尬的气氛,主动挑起话头。
可那大小姐却不接话头,眼睛都没翻一下,直当她们俩不存在。她掏出随行包裹中的铜镜,用净白的帕子拭净眼泪,紧接着轻轻闭上青杏般的双眼,任凭丫鬟螺黛画眉、钿粉敷面。
“夏家姐姐,补妆呢?”
花青云的嘴皮子耐不住寂寞,见夏家小姐用的妆粉质地细、颜色自然,便忍不住想插嘴问问。
可夏娇儿还是不理她,任凭她怎么花言巧语,夏大小姐依然保持着一副苦瓜表情。
冤家易解不易结啊……这个时候花青云才发现,自己这人,算是得罪大了。
若只是给自己结了仇也就罢了,大不了日后天天躲在王府饮酒高歌,当个宅女也好不快活。
可是连累到白家姐姐,那就有些糟糕了。
夏娇儿可不是第一次折腾白月茹了,不知之前是散播出去了什么谣言,总之二人结怨已深。
白家姐姐是心胸豁达的主,此事一过,未必再放在心上。可夏娇儿却一看就不是个善茬,到时候如果气撒到了白家姐姐身上,那还真是惹大祸了。
花青云抿了抿嘴,为了白家姐姐,她就算再憋屈,也得向这小妮子服个软。
“夏小姐,刚刚是我不懂事,弄脏了你的衣服,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计较了嘛……”
花青云撒娇地撅起小嘴,活像一朵海棠花。
“你若心中还存芥蒂,我帮你擦了就是了。如若擦不干净,那我便带回去三遍五遍地洗干净。若是连洗都洗不净,那……那,大不了你开个价,我原样陪你个便是。”
她低眉瞅着那件大披风,衣襟如鹅黄,毛领如雪白。怕是用那上好的兔毛貂毛制成的,那得多少钱啊……
一想到回家还要跪求小王爷买单,花青云就有些头大。
不如先试试能否擦净吧。秉承着能省一点就省一点的观念,花青云趁她们主仆二人忙着补妆,悄悄地将披风扯了过来。
“白家姐姐,你可有那种面料细软的手帕?能擦这毛料衣服的?”
白月茹接过披风,仔细看了看。污痕不大,仅在领口上晕染了些,寻常帕子即可,毛料衣裳用不着绸面帕子。
“不过光是帕子,只怕不成。这样的斑,需加些盛北皂粉。盛北人多穿毛皮服饰,盛北皂粉自然也有护毛顺毛的功效。用寻常大齐皂粉洗,恐怕会掉层毛。”
白月茹对盛北的物件懂得颇多,说起话来也张口一个盛北,闭口一个盛北。夏娇儿仿佛对这俩字过敏,不提还好,一提就炸毛。
“喂,这里是我泱泱大齐,你个下贱的盛北奴,还不配张口说话吧。”
她连翻了十来个白眼,想是把刚刚憋的怨气一股脑全都发出来。
“元翠”,她唤了一声丫鬟的名字。“等会儿你寻个人,把这件披风扔了,甭管什么兔毛貂毛,盛北奴啊一碰过,那便不能再摸了。把它扔的远远的,省得染病。”
她又冷笑一声:
“还有这马车,一并找个人烧了吧,盛北奴坐过,旁的人啊,哪里还敢再坐,谁知道她哪里污秽,哪里邪祟呢……”
花青云看着她怪声怪气地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也就是白家姐姐好欺负,要不是她一直按着自己的手,花青云都恨不得掏出千机扇,给她射上一箭。
好不容易压下火气没动手,谁想到夏娇儿还没完。
“对了,元翠啊,你可得记得,千万要找外面的人去扔。你若亲手触过盛北奴碰过的地方,染上了什么味儿,仔细我砍了你的手!”
元翠唯唯诺诺地应下了,在她家小姐的熏陶下,元翠连看一眼白月茹的勇气都没有,生怕和她对视,就染上了什么病。
花青云终于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了。盛北人怎么了,游牧民族又怎么了?不过是与大齐不属同族,这丫头片子便如此编排,一会儿说她有病,一会儿又说她不净,愚蠢又恶毒,真是拿箭射她一百回都不嫌多。
正当她挣脱开白月茹的双手,准备掏出千机扇的时候,马车晃了晃,停了。
“请夏小姐下车……”
车外传来了尖细的太监声。夏娇儿轻蔑地暼了花青云一眼,便柳枝一般扶着元翠的手下了车。
“估计是到宫门了,咱俩也下车吧。”
白月茹吸了吸鼻子,按了按红红的眼圈,好容易恢复了平静,这才抱着花青云下了马车。
“夏小姐,名帖……”
夏娇儿好像慢动作播放一般,嗔怪地睇了元翠一眼。
“怎么这般不懂规矩,还用公公亲自提点?”
元翠察觉小姐不悦,忙不迭地递上夏家名帖,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太监不慌不忙地对照了一番,嘴角终于挑了起来:
“小丫鬟没错,是老奴不够周到,让夏小姐见笑了。”
太监向夏娇儿躹了一个礼,目光又慢慢移到一旁的白月茹身上,笑容转瞬间便收了起来。
“可是奇了,老奴以为这是夏家车马,怎么白家大姑娘……不在自家车上啊?”
太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月茹一番,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