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捧着一个药匣,急匆匆的向翠微宫赶去。他提着一盏灯笼,在月色下快速的穿行。沿途的官兵也不阻拦,这是帝国的御医药伯,可以随意的出入宫室。晚上的时候,有侍者到太医院传唤,说是丽姬娘娘病了,丽姬日常的医治都是由他的大弟子马良出诊,但今日恰巧马良不在,其他弟子对丽姬的身体状况又不太熟悉,药伯只好自己出诊。
穿过翠微宫门外的院落,里面就是丽姬的寝室,今天虽然寒冷,月色倒是皎洁。药伯到了门口,正要扣门而入,突然听到了里面有声音,于是先停了下来,驻足门外。
丽姬的寝室内,优施和丽姬正抱在一起,一番云雨以后,优施问道“美人的病没有大碍吧!”
丽姬此刻面色潮红,气喘吁吁,她平复了以下,笑道“哪里有什么病啊,让马良来是有事情要交代给他!”
“你说太子不会真的打赢吧!”丽姬平复下来,还是担心即将开始的战争。
“现在陛下比你更担心太子打赢,你觉得他还有胜算吗?”优施安抚丽姬。
“可是虞国和宋国有二十万的大军相随,这些可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万一被他翻盘了呢?”丽姬扣紧了身上的衣服,她还是很不放心。
“你担心的事情,你以为陛下没有考虑过吗?陛下与列国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还不知道这些人的底细?虞国申秋水那个老狐狸,必定出工不出力,根本不用担心;至于宋国,宋国和太子有婚约,必定全力协助太子,但是宋军强在海战,陆军是列国中最差的。”优施起身喝了杯茶水“三个月训练新兵,无论如何也无法和徐国作战,他是不会赢的。”
优施在地上来回走了几步“宋国战败后,宋襄的机会也来了,这可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可是万一让他给赢了呢?”丽姬还不放心,娇滴滴的问道。
“太子如果输了,最多就是被罢黜,如果他赢了!”优施的脸上流露出阴鹫的神色“死期不远!”
“这时为何呢?”丽姬不解的问道。
“陛下早已于太子有隙,此次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废掉太子而已。陛下残暴寡恩,容不得别人挑战他的权威。太子民望本来就高,如果赢得战争,朝野声望更高,必不备陛下所容。”
丽姬走下床来,给优施斟满一杯茶水“多亏有你,我们母子才能走到今日。”说完,把双臂搭在优施的身上,挽住了优施的脖子。
优施抚摸着丽姬白皙的双手“马良的药研制好了没有?”
“还没有,还缺一味药,他好像说近日要去千山一趟。”丽姬抽出双手,在优施的面颊上轻轻的摩挲。
‘当当当’扣门的声音响起来了“老臣前来为娘娘治病,请娘娘开门。”
优施和丽姬两个人猛的一惊,优施手中的杯子都掉了。“快,藏起来!”丽姬连忙对优施说。
一道暗门打开,优施迅速的闪了进去,丽姬迅速的收拾了一下案几,赶快转到了床上“进来吧!”
药伯在门外继续喊道“老臣前来为娘娘治病,请娘娘开门。”
丽姬还是没有起身,她抬高了声音“进来吧,药伯,推门就可以了!”
药伯仍然没有动,继续喊道“老臣前来为娘娘治病,请娘娘开门。”
丽姬有些恼火,她大声的喊道“药伯请进来吧!”
药伯这才进来,他看着躺在床上的丽姬说道“臣弟子马良今日不在,臣代劳了,请问皇后娘娘哪里不舒服。”
丽姬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不劳药伯了,傍晚的时候感觉有些头晕,现在已经好多了!”
药伯看着丽姬说“娘娘说的什么,老臣听不太清楚,烦请娘娘再说一次。”
丽姬只好大声的说道“我已经好多了,药伯请回吧!”
“哦!”药伯点了点头“我这里有以为安神补体的药,留给娘娘,早晚各服一次,可以增强体质。”
“多谢药伯!麻烦药伯了,您早点回去歇着吧!”这次丽妃说的很大声。
“臣告退!”药伯收拾药匣,转身离去。
顷刻,优施从暗室中走了出来“他没有发现我们吧!”
“药伯已经年近八旬,似乎耳朵略有失聪,应该不会发现!”丽姬说着。
“还是小心点好,万一他是装的呢?”优施眼中充满了疑惑“让马良见机行事,干掉这个老家伙!”
今年的天气格外异常,二月开始气温快速的上升,南平十六年的春天来的格外的早,京城内外的迎春花已经开满了院墙内外。洛河上,一队队的船只正在宽阔的河面上清理浮冰,坚冰的消融形成了一场春汛,淹没了河两岸的春柳,大京城的护堤工们也在巡查着两岸的堤坝,每年的春秋时节,护堤工们都要非常仔细的检查堤坝,以免洪水形成溃坝,淹没两侧的农田。
风陵渡旁,一个红色的身影正策马在河边疾奔“快、趁着这次春汛,把船坞的船都推下水去”。
春汛形成的洪峰从上游向下而来,红衣女子要借着这次洪峰将船坞中的船驶到洛河中。岸边的工人们在繁忙的劳碌着,他们正在将军粮和各种攻城器械装载到船上,还有很多纤夫将已经装满的大船拖向水中。
大京城的东边,十万将士已经整装待发,太子姜恒身穿金甲,在太阳下闪闪发光。原本在姜国修补的三百艘战船是用来运输器械和粮草的,在宋国新修的七百艘战船是做攻城之用,结果新战船全部被调到了龙湾,姜恒心中颇是无奈,但他也没有办法。此刻,他还在等一个人,父王的监军,寺人开方。姜恒在三军前立下木桩计时,正午时分大军出发。太阳越来越高,木桩的阴影越来越短,眼看着阴影就要变成一个短点的时候,远方掀起一片尘土,一辆青铜华盖的马车缓缓驶来,在姜恒的面前停了下来。两边的侍者将侧面的车厢打开并迅速的趴在地上,一个身着华服,头戴冠冕,满头白发,身形干瘦,面白无须的人踩着侍者的身体走了下来。此人正是服侍过两朝天子的内廷总管开方。
开方下车后并没有立即叩拜姜恒,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个丝绸做的手帕,先轻轻的咳了几声“奴才叩见殿下,今日上午,宫中的大臣们得知奴才要陪殿下出征,非要给奴才办酒宴,奴才推脱不过,小饮了几杯,也不知道过没过时辰。”
开方自恃为宫中元老,宫中红人,不把姜恒放在眼里,话语之间也有意透漏出其宫中势力庞大,暗中有威胁之意。
“宁大人,现在是何时?”姜恒没有理会他,转头问向宁爵。
“回殿下,午时已过”宁爵看了看开方,低下头跟姜恒说道。
“大军出征不守时,按律该如何处置?”姜恒继续问道。
“按律当斩!”宁爵都没有正眼看开方一眼,抬起头来,目光坚定的对着太子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是什么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开方怒不可遏,扬手就要去掌掴宁爵。
“住手”姜恒喝止住了开方。“开公公,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军队有军队的制度,这里是军队,不是宫中。”
开方狠狠的瞪了一眼宁爵然后垂首道“殿下说的及是,这军中的规矩可没有出征前杀监军的吧,陛下如果知道了的话!”他这话里有话,还是继续在给姜恒施压。他转过身看着宁爵“你是哪里来的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你怂恿太子殿下杀监军,是想谋反吗?”
开方是姜宇烈派来的监军,杀他就相当于打天子的脸,同时也是叛逆的行为,他知道姜恒绝对是不敢做的。同时也是在恐吓宁爵,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名之辈,令他大为光火。
宁爵没有被开方恐吓到,反而拔出剑来,高声说道“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战鼓鸣则忘其身,现在徐国叛乱,邦内骚动,天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三军整肃而待发,你却饮酒相送,视军法何在?”宁爵转身对姜恒说道:“天子监军不可杀,但是违反军令不能不罚,请殿下杖三十以示警戒。”
开方见姜恒好像要动真格,心中恐慌,连忙说道“殿下恕罪,老臣有王命在身,还望殿下能饶过老臣这次。”到了这个时候,开方仍然想用姜宇烈来压姜恒。
姜恒不为所动,命人打了开方三十军杖。开方一把年纪了,哪经得起这番阵仗,一顿军杖下来,命已经快丢了七八分。姜恒让随军医士给开方敷上草药,扔进车里,随军前行。
大军行至风陵渡,闫伯和闫芊儿早已在渡口等候。姜恒登上渡口的高台望见下面河中的船舶如同长龙一样摆开,装满了各种器械和粮草。为首的一艘船高五丈有余,船首有一只金鹰的雕像,所有的船开始升起桅杆,船帆上印着姜国皇室金鹰的图案。
“殿下,三百艘战船已经修补好,物资也已经装运完毕”闫伯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到一旁向姜恒报告。
“多谢闫伯,在寒冷的冬天,这么短的时间里修补好了这么多战船。”
闫伯拱手还礼,连声说道“老朽分内之事,殿下不必言谢!”
这时闫芊儿一身戎装上了高台,“我还从来没出过姜国呢,殿下,这次攻打徐国,我也要去。”
“胡闹,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闫伯见闫芊儿跑了过来,训斥道。
“闫姑娘如果愿意,是我的荣幸。”姜恒看着闫芊儿,微微笑道。
“殿下见笑了,小女刁蛮任性,是老朽管教无方。”说罢,闫伯拽着闫芊儿的手走下高台。闫芊儿想挣脱,可是闫伯那枯瘦的手像一把巨钳一样扣住了她,无论怎么样都挣脱不出来。
“老朽先行告退,祝殿下旗开得胜!”闫伯边说边下,紧紧的拽着闫芊儿的手“我们闫家世代以做器为生,从不参与列国战争,你忘了吗?”
姜恒站在高台上,凝望着停泊在洛河上的数百艘战船和闫姑娘消失的背景,他有些开始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了,如果不是父皇给他安排了婚姻,他真想娶她为妻。
宁爵此刻在码头边正在指挥士兵登船,每艘战船能搭载士兵百名,七百艘战船可以搭载约三万的兵士。这些士兵到了船上还要承担划船的任务,每艘大船的底舱都是桨舱,大船需要五十人才能划动。剩余的七万人都为战车和骑兵部队,他们将通过陆路向徐国进发。
“兵士已经登船妥当,请殿下登船”蒙自登上高台向姜恒禀报。姜恒点点头,向下走去。
码头旁边突然喧闹了起来,一个壮汉在一艘船旁似乎和兵士起了争执。姜恒快步走了过去。
“什么人在这里喧闹,不知道这里是军营吗?”蒙自快步走到前方,拔出剑来,看看到底是谁在闹事。
喧嚣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一队兵士像落汤鸡一般从河里游了过来“拜见殿下”。
姜恒摆摆手示意他们起来“怎么回事,为什么这边如此混乱。”
一个校尉走上前来,指着旁边一个穿着粗布短衣的壮汉说道“参见殿下,此人不知什么来路,一定要上船,我们怕是奸细,不让上船,起了争执,他挥手打倒数人,还摇晃大船,导致众人落水。”
姜恒心中暗暗称奇,这艘大船有三丈高,十丈长,竟然能够晃动此船,真是神力。他看向这个大汉,身高有八九尺,面貌倒是俊朗,不知如何,这个人总是让他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还不等姜恒发话,这个壮汉先开口了“俺叫杜回,听说你们要打仗,俺要参军。”
“不得无礼,你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吗?”蒙自上前一步,从腰间抽出一个鞭子,就要抽打他。
杜回一把扯住鞭子,使劲向后一拉,蒙自竟然连人带马飞了出去。蒙自心中大吃一惊,他虽然不是姜国顶级的勇士,但是也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竟然如此轻松的被人扔了出去。他立即从地上翻起,捡起地上的剑,就要向杜回砍去。
“住手”姜恒喝止住了蒙自,他冲着蒙自笑了笑“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参军?”
“俺是风陵渡旁河间郡人,俺每天都吃不饱,村子里的人都说,全村的粮食都不够我吃,想要吃饱除非参军,俺看见有队伍路过就来投靠了,可他们就是不让我上船。”杜回指了指旁边几个兵士。
“王师岂是你想来就来的,冲击王师,该当何罪。”蒙自大声喝道。
“哎,此人是力士,现在攻打徐国正是用人之际,让他上船吧!”姜恒摆摆手。此人打扮虽然粗鄙,但是眉宇之间却透漏着一股英气,从他来的时候,姜恒已经注意到了,此人皮肤白皙,他的手掌中的茧子是常年握剑造成的,根本不是什么山野村夫,姜恒并不清楚他加入队伍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还是让他上来了。
“还不谢过殿下”看见姜恒发话了,蒙自也不敢再多少什么,把剑插回剑鞘。
“谢谢了哈”杜回做了个揖“那我上去了”,他又挠了挠头,看了看姜恒,又看了看蒙自。
“去吧..”姜恒笑了笑。
杜回没有走舷梯,两三步就蹿了上去,一只手扒住了船舷,翻身一跃而上,众人都暗暗称奇。
姜恒回过头来对蒙自说“此人乃力士,随我乘船,你带领剩余的人马从陆路进发,我们在韩城会师。”
“是,殿下!”蒙自应道。
战船顺着洛河而下,绵延数十里,如同一条巨龙在江中游荡,蒙自率领的数千辆战车和骑兵也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