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们哭得呜咽出声。
洛央俯身下去，拿出帕子，笑着递给孟氏女。
“瞧瞧，本来都是美人，如今都哭成花猫脸了。”
洛初夏的手指紧紧攥紧了扶手
将宫妃们都打发了出去，洛央才扭头看向洛初夏。
洛初夏气得浑身颤抖，可是面对洛央，这个在宫里叱咤风云的女子，却忍不住心头发颤。
根不正，名不顺，她最大的把柄都握在洛央手里。
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和洛央拍板。
只能咽下这口气，眼睁睁看着洛央挥手让那些宫妃们出去。
女孩儿们挽着手转过身朝着殿门外走去。
“陛下不傻，”洛央冷声道，“你当真以为，你暗中动的那些手脚，皇上会不知情么？”
洛初夏缓缓理着袖子，“可是姐姐当初教的初夏，要趁着这次机会好好给自己攒些自己在宫里头的势力。”
“是啊，多好的机会啊，你却将整个盛京城的权贵都得罪了。”
洛初夏出不出来话。
“你这样，让我怎么交差。”
洛央笑着走到了洛初夏身边，“想交差是么？教你个法子，端妃娘娘当初跟着的那些宫女姑姑们现在都沦落到宫里最底端了，他们现在就等着个机会呢，想来手里的物证也是不少的，你叫她们出来，保证抖落出来的秘闻一箩筐又一箩筐的。”
“她已经进了甘露寺了，我这样落井下石又有什么意思啊？”
“端妃迟早有一天起复的，她跟了皇上十几年啊，皇上当日为了保住她那一胎花了多大的功夫你难道不知么？”
洛央眯了眯眼睛，“哦，还有缅南那些女孩儿，好好找些宫女来问问，兴许证据也是一箩筐。”
“你搞明白，你这次得罪的是四皇子。四皇子活着回来，就是你的死期。”洛央道，“与其这些捕风捉影的诗文啊哥哥的，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皇上交差，把这事儿做妥当吧！”
洛初夏如醍醐灌顶。
“是了，端妃那一胎还有皇上曾经恩宠至极的女人们，当时闹得多大啊，若是让皇上知道表面奉承她的女人们，转过身却个个为了他的儿子争风吃醋……”洛初夏的唇瓣勾出一个邪笑，“陛下定然伤心极了。可惜了，苏曲月始终没被窝找到把柄。”
“你还在寻苏曲月的把柄？”洛央淡淡问道。
洛初夏眼神躲闪，好像一只见到猫的老鼠。
“我累了，先回去了。”洛央见洛初夏良久没有出声，站起身来，冷冰冰地扔下这么一句，便离开了。
走出了柔嘉宫，外头却见那些宫妃们都没有走，正聚在一处看着洛央。
“这是怎么了？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远远的，一声轻轻袅袅的声音传来，“应该是看着路长又寒，怕姐姐徒步出宫麻烦，故而专程等着送姐姐出宫的吧。”
洛央抬头，看见苏曲月一如上次一般，乘了步辇来。
“陛下听闻姐姐进宫了，本想传召姐姐一见的。”苏曲月笑了笑道，“谁知道和本宫多喝了几杯，不胜酒力，已经睡了。”
宫妃们有些人倒抽了口气，看向苏曲月的眸子都带了几分感激之意。
苏曲月轻叹了口气，“唉，宫里头最近消失了很多姐妹，也不知如今如何了，刚刚听到这里传来一阵阵哭声。好在陛下睡了，李德全又在旁伺候着，否则传到皇上耳朵里，不知道要闹出多大麻烦。诸位姐妹可要当心仔细点儿啊……皇上可最忌讳在宫里头听见哭声了。”
宫妃们神情悲凉，“咱们都是知道这个规矩的，不管是多大的委屈，到了这个时候，都要笑着，有什么眼泪，都要往心里头流。”
苏曲月点了点头，一只手拉了洛央的手，“咱们一起送慕亲王妃出宫去。”
“可……”
妃嫔们面面相覷。
“放心，……陛下睡了。”苏曲月又一次轻声道，“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主持后宫的洛妃娘娘现在也不会和咱们计较。咱们送的又是慕亲王妃，送到了咱们远远看一眼，就走。”
苏曲月对着洛央点了点头，“姐姐，和曲月同乘一辇吧。”
漫长的宫道上，一行宫妃笑语盈盈，送着慕亲王妃出宫。
坐辇上便只剩下了洛央，洛央扫了一眼苏曲月。
她一直清清静静地笑着。
“你的身上总是有股子依兰花香……”洛央慢慢道，“这花香可有些讲究，我母亲喜欢调香，说是……若是遇到依兰花，屋子里头燃的香里千万不要加一味药材……那味药材是什么来着，我怎么忘了？”
苏曲月看了一眼洛央，眸色沉静，笑容不减半分，“姐姐果然知道曲月的秘密……”
洛央没做声。
苏曲月的手轻轻放在了洛央手上，“姐姐从来都是沉得住性子的，若是这次不是恰巧出了这么回事，怕是姐姐到现在还不肯将四皇子勾搭宫妃的事儿捅出来。姐姐，就喜欢养蛊似的，把人的罪恶慢慢养起来了，最后再一网打尽。”
“从前出了多少事儿啊，大家都以为，这就是姐姐用尽全力的了。可是姐姐比谁心里都清楚，除非让皇上失望了，否则，那四皇子绝对倒不下去。姐姐也比谁都看的明白，四皇子在陛下心里头，分量其实比一直表面受宠的慕亲王要高一些。”
“就连着这次，姐姐怕是也是不情愿出来的，因为在姐姐眼里，将来这件事情，酝酿的可以更大一些，再大一些，变成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么，姐姐？只是远逐云川而已啊，姐姐连端妃娘娘去了甘露寺都不放心，更何况，只是发放云川！”
“皇上在这盛京城里头，可是严守着不让把他的秘密说出去呢！未必紧紧只是考虑着自己的面子，未尝没有考虑到四皇子的将来……这个名声太臭了，跟当年抢了儿媳妇的前朝某个皇帝有一拼了。”
“所以，姐姐，曲月对皇上下-药的事情，姐姐准备什么时候再跳出来说？”
洛央眯了眯眸子，“这步辇还真是有点儿冷呢。”
“是啊，风大了，姐姐。”苏曲月低声。
玉白的手指，灵巧地将锦包拢好，里头装的是个描金绘花的手炉，递给了洛央。
“韩韶棠做编修，满了一年，就可以去六部。”洛央轻声，“如今韩家越发不成了，就指着这么个孩子飞黄腾达。想来该是不会轻易放弃让他联姻的事儿的。”
苏曲月眼眸微微一暗，唇瓣不知觉下垂，美艳的脸上添了几分凄楚的苦相。
“我与你提起来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防备我，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还要我为你留着她么？”洛央转过头看向苏曲月，“你扪心自问，如今费尽心机往上爬，为了他放下一切，你心甘吗？”
苏曲月的手指慢慢攥紧了帕子，“我已经没有退路了……姐姐。”
洛央道，“皇上啊，总是要死的。这么一想，你的心思，我们就看的明白了。”
皇上死，需要个孩子。
以洛初夏的作劲儿，抢她的孩子不难。
苏曲月上辈子看到的，估计是洛初夏拿出了个孩子，在慕亲王府和洛府的天下，蠢破天却也母仪天下一辈子荣享的事儿。
兴许，从她的角度，若是她当真和四皇子上辈子联手了，兴许还隐约知道点儿洛初夏不是什么真正的洛家女，而是她洛央手中的棋子。
所以这辈子她也努力讨好慕亲王府和洛家，因为她知道这两个府才是她将来的倚仗。
她坐看着洛初夏怎么一步步作死，躲过洛初夏本可能扫在她身上的伤，又不遗余力地讨好皇上。
因为……她想拿到那个孩子。
四皇子总是会输，她干嘛不跟着总要成功的人，坐享其成？
“姐姐……”苏曲月笑了笑，“我不可能停下来的。”
她的眸子眯了眯，“韶棠啊……着遇到一个活着的我，总比一个死了的我强。我想明白了，终有一天，我入住慈宁宫，到时候，再全了我和他的缘分吧。”
洛央当真没忍住心底的震惊。
苏曲月脸上却是小小的欢喜雀跃，“到时候，他是当朝重臣，我呢，是慈宁宫太后，我……大可以常常见他，是么？”
洛央觉得苏曲月挺敢想的。
“你问过人家儿郎愿意没有么？”洛央淡淡地问道。
“若是腻了，我就换个就是了，不过，他……是我的，他若敢娶妻。我就……我就要了杀了他的妻子。”
“我还是会去问问韩韶棠的，若是我能想的起来的话。”
苏曲月脸色一顿，有些后悔跟洛央说这些心底的秘密。
转眼间，到了宫门口。
洛央下了马车，对苏曲月笑了笑，“劳烦苏妃娘娘了。”
苏曲月娇嫩的手指轻轻拉住了洛央的手，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宫妃们打着送洛央出宫的名义，偷偷看着宫门口的家人。
她们似乎是记得苏曲月的祝福，脸上挂着轻轻的笑意。
洛央走过漫长的宫墙道，远远就见到了等待自己的，慕容修的马车。
慕容修亦是站了起来，笑着道，“今日送央儿出宫的人倒是不少。”
洛央点了点头。
转身吩咐了宁鸢几句，便上了慕容修的马车。
这场闹剧便这么落下了帷幕，洛央这时候才想起来了苏曲月说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马车朝着洛府驶去，车轱辘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不停地响起。
洛央将脸靠在慕容修的颈窝里，皱着眉，一直不说话。
慕容修似有所觉，问道，“怎么了，发呆在想什么呢？”
“这宫里头，我见过不少漂亮的嫔妃了。柔妃、贤妃、还有端妃，甚至于那些曾经葬身储秀宫火场的秀女们。如今，宫里头又换了主子了。”洛央长叹了口气，“宫里头，永远都是十七八岁的姑娘，最得宠，也权势最大。”
慕容修目光微微一晃，“洛妃和苏妃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洛央没忍住，“嗯”了一声，“那苏曲月，想做太后，还想和她的情-夫韩韶棠在宫里头鬼混。”
慕容修沉默了一瞬，“倒也是不是不能……”
洛央眸子蓦得睁圆。
“嗯……若是寻常百姓家，小寡-妇是可以找个男人回来，给自己襁褓里的孩子当爹的。”慕容修笑了笑，“谁说宫里头，就不能多一个亲王？”
洛央眯了眯眸子，“你们男人的思路果然不同凡响。”
“韩韶棠心里头有个姑娘的。”慕容修静了静，“和他一起做编修的其他同僚看到过，说是一张小像，只画了个背影，娉娉婷婷的，有些像……”
洛央期待地看着慕容修。
“不说也罢。”
洛央伸手拧了慕容修一下，皂白分明的杏眸一睁，“快说快说……”
慕容修凉声道，“像你。”
洛央震惊了，慌乱了，连忙解释道，“不会是我！怎么会是我！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慕容修一阵阵笑出了声，两只手牢牢抱住了洛央，“傻丫头……”
洛央还是觉得自己有嘴都解释不清楚了。
“我与韩韶棠……素昧平生，就算他真的在哪里见过我。我也……我也不能知道啊……”
慕容修凉道，“说了你是傻丫头，你还真的傻到冒泡了。”
他的下颌轻轻蹭过洛央的脸，些许的胡茬子刮的洛央小脸有些发疼。
“素来，美人都是相似的，细腰纤背，风姿绰约，只不过，人们提起美人，便都说是你。韩韶棠画的女子，穿着白底绣着青花的裙子，头上插着碎绒花，显然是个简素的女子，而我的妻子……”
洛央瞪眸。
她素来是奢侈了些，非绫罗绸缎不穿，非珠翠宝玉不戴，可那都是她的日常啊……镜匣里实在挑不出来个什么寻常的首饰。
“我的妻子，从小出生富贵窝里，哪里吃过这样的苦。”
“有没有可能是苏曲月？苏曲月身段也是不错的。”
“谁知呢。”
洛央轻声道，“反正和我也没关系，不理会她们了。”
正说着话，午时到了，家家户户的爆竹猛然炸响。
洛央一个激灵，钻进了慕容修的怀中，手指牢牢堵着耳朵。
马车中，又一次响起了慕容修的笑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