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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这一边厢,王景娣认真细致地交代给林大海如何做鬼差的公关,并与张成忠交底,连带向阎王爷摊牌的方法和套路。另一边厢,王景娣自己也紧锣密鼓地筹划着和锦心就此事的说项。

这天,王景娣神情诡异地拉过锦心坐下,锦心心里打满了一万个问号,她认为这不是这位以悲伤情绪打底的女子此刻该有的面貌。“景娣姐,你……”还没等王景娣开口,锦心便急急地问道。王景娣实则比锦心更急,她打断了锦心的话,“锦心妹子,姐有话想对你说。这很重要。”锦心此刻从王景娣脸上扑捉到的是笃定的成色,于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细细地听。

“我的好妹子,姐现在才知道,你为啥不接受小弟,原来,你是有这么一份大爱在身,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王景娣的开场白完全出乎锦心的意料之外,给她打了个扎扎实实的惊天大哑谜,锦心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王景娣一把抓起锦心的手,扑扇着大圆眼继续道,“妹子,你心里的那位,让你情定终生的人,是不是叫张成忠?……”锦心这时再也压抑不住,“啊”的一声喊了出来,“景娣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锦心惊愕的表情终结了此前所有的困惑,而“张成忠”这个名字正席卷着新的困惑,以怒涛奔雷,迅湍喷雪之势铺天盖地而来,这里面深切关联着一种不可逆的求索欲。“妹子……”王景娣向紧拽着锦心的手里传递了一点力道,妄图平复锦心怦怦的心跳,却反被锦心使劲一回扣,捏得王景娣直在心里呲牙喊“疼”。

王景娣把从老公林大海那里得知的信息全盘托出后,观察着锦心的反应,只见锦心从噙泪到泫然;从抽泣到嚎啕,她完全打开了自己,发泄着这些年来一直深深掩抑在心底里的那份情感,整个过程的发动无需酝酿,她的宣泄也毫无掩饰。王景娣揽肩抱过锦心,以女性的同理心表达着自己的体己之情。半晌过去,锦心适才停了下来,心情亦似稍有平复。王景娣抓紧时机作情绪力量的催谷,她向锦心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也就是那个“借尸还魂”之术的筹谋和运作。锦心惊异得瞪大了眼睛。最后,她对着王景娣重重地点了点头。

林大海按照王景娣的指示精神,凭借自己还不错的执行力和路演能力,在情智两商双双在线的状态下,声情并茂险些声泪俱下地成功打动了黑白二鬼,让他们牵线搭桥,先是见到了张成忠的面,跟他山山水水地这么一说,张成忠瞬间涕泗滂沱,抓住林大海的手,道了声发自肺腑的“兄弟,谢谢你!”这声兄弟叫得不错,他们可是在同一岗位上奋战过的同僚,抛开这俩人之间繁缛复杂的家庭人际关系不说,单是这前后辈的关系就足以拉近他们的距离。

此后,他们又在二鬼的引见下和阎罗王就“借尸还魂”一事进行当面磋商。只见阎罗王威坐在大殿之上,他也许是从二鬼那里知道了此次会晤的主要内容,那张脸自带的瘆人效果简直比恐怖片还更恐怖了,真实的恐怖,恐怖的真实,完全可以把活人吓死后再吓活再吓死,后再吓活再吓死……咦……。

“你们这俩中人,还真挺敢想的嘛,张成忠,当初对你的事,本王已经是网开一面,如今你又有话说了?……”没想到,这阎罗王还先开口了,看来气性是真不小。张成忠沉吟良久,答道:“想和她在一起,阎王大人,我还是想和她在一起,也许您觉得我善变,我变卦了,可是,我其实并没有变,我的初衷从来就没有变过,我只是单纯地想和锦心在一起,我这一生人,也就仅仅只有这一个愿望而已,阎王大人,求您可怜可怜我,答应我吧……”张成忠貌似滴下了眼泪,这颗眼泪滴出了影帝的功效,阎罗王明显愣怔了半天,也许在心里是开了骂,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很多,表现出“你个情痴,碰上你算我倒霉”的美好风貌。“唉……”阎王轻叹一声,旁边的林大海扑捉到了时机,忙朗声道:“启禀阎王,您有什么条件吗,我是说若您答应借尸还魂,需要我们付出些什么,或是完成些什么,您都可以告诉我们,我们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林大海,你也算有心了。”阎罗王略一沉吟,继续道,“好吧,那本王就答应你们。要说一个人不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那本王是因为同一个理由被打动了两次,本王也算是够意思了,不过,张成忠,这仅仅是你单方面的表述,你的那位红颜知己是不是存了跟你一样的心,或者说她是否有着跟你一样的情志,还是个未知之数啊。”“阎王大人请放心,我相信锦心跟我是一样的,她能感觉到我,我也能感觉到她。倘若,倘若她不能,我也绝无二话。”张成忠昂头,挺立着胸脯铮铮地说道,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地朗气清,明月直入的透亮。“好,那就看她喝过孟婆汤之后的表现了,另外”阎王顿了顿,继续道,“有一件事,我希望你们可以做到。”“阎王请说”张成忠双手抱拳,重新伏身做低,一旁的林大海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姿势。“你们可否于阳世里广种槐树,此举于阴阳两界无碍亦无害,诚然,于我地界,可谓更显利有攸往亦。”“是,小的领命,一定照办。”张成忠和林大海异口同声地道。

锦心穿上了秀琴当初的那套红色嫁衣,平静地躺在床上,这是她的第二次赴死之行,可是,迥然于上一次的心理体验是,此刻的她竟然怀揣着一份驿动的希望,似紧张却又感觉幸福满满,这样的心境与她脸上的祥和红晕互为表里,她把手伸向立于床前的王景荣,王景荣用双手回应了她,接着,她又朝他笑了笑,他也对着她笑。一旁的王景娣轻声说了句,“放心吧,锦心妹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锦心微笑着点了点头,再一一看向林大海,王景娣,王景荣,而后,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锦心,走吧。”待锦心再次睁开眼睛,竟然看到了黑白无常,林大海微笑着和她说话,不知怎么的,向来胆小的自己此刻竟一点儿也不怕那黑白二鬼,锦心坐了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王锦荣姐弟,而后,跟着无常鬼和林大海出了门。

来到地府地界后,无常二鬼便消失了,林大海负责护送锦心,完后他还要把秀琴的鬼魂接回到阳间去。“哦,这,这里是哪里?”锦心心下暗忖,她看到了一座桥,还看到了很多和自己一样的鬼魂,他们有的在桥上走,有的在桥下游,而在桥下的那些鬼魂想来并不幸运,因为下面的忘川河中是一派污浊的波涛,水里头还有铜蛇铁狗在疯狂噬咬,恶鬼们一片哀嚎,这是真正意义上的鬼哭狼嚎,场面极度凄厉苍凉。而这所谓的不幸实属于缘自阳世的因果,恶人死后遭恶刑恶报,才是天道伦常,乖舛者,注定消亡。

“锦心,我就送你到这里,我还要在这儿等秀琴,我要把她带回去。”林大海缓缓地说道。“哦,秀琴,那我和你一起等她吧。”锦心答道。“不,不行,你还有自己的使命在身,不能乱了时辰,你走吧。”说着,林大海露出凝重和期盼的眼神,所有人都知道,锦心是否过得了孟婆汤那关,是整件事的关键,关系着张成忠和锦心二人的命理前程。而这件事已经跳出三界之外,这是出连鬼王和神仙都不得而知的,压不了宝的重头戏,一切,就看锦心的了。

锦心沿着奈何桥缓缓地漂移,她听着桥下恶鬼的惨叫,想起张成忠这些年来日夜都受着如此这般的折磨,一种叫做心痛的感觉就跑来肆虐,锦心只能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就那样默默地漂着,漂着……不一会儿,已经过了奈何桥,锦心猛地抬眼一看,见到了一个区别于众鬼的老妪,这就是传说中的孟婆了,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端过一碗碗的汤水,让鬼魂们喝下。锦心知道,这是“孟婆汤”,喝过孟婆汤,来自滚滚红尘的世间恩怨,就会一笔勾销,而后你便可以清寡无落地去投胎做人。那么,锦心呢,喝过孟婆汤后,她还会记得张成忠吗,她的忠哥,她还能够和他一起共续前缘,用另一世的真爱补上上一世的苦情吗?锦心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之前,她只是感觉到了张成忠对自己的爱,而未等自己明确回应,张成忠便莫名地消失了,自己能抓住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印象,一点点爱情的种子,直到得知了忠哥的遭际,自己才能肯定他的爱,是的,他爱,他爱得那么浓烈,那么伟大,此刻,在锦心心里,那原本的爱情种子已然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它苍郁、可靠,足被以托付,甚至值得被赞颂,可是,自己喝下这一碗汤,当自己喝下这一碗汤以后,又会出现什么样的光景,这棵树还会继续伟岸吗,亦或是会在顷刻间轰然倒塌……?唯有一试,对,唯有一试,只要试过便知!她对自己有信心!锦心没有再犹豫,她最后摸了摸那根一直在手里拽着的红穗,果断地接过孟婆汤,抬头,闭眼,一饮而尽。

再次睁眼,锦心发现自己已然来到了一个厅堂之内,这显然是地府的肃地,锦心看到一个人正高坐在大殿之上,那正是阎王。突然,锦心的视野里闯进了一个人,他是谁?他还会是谁?那正是自己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始终掌控着自己爱情命门的,锁定她少女心的那个“勾魂”人——张成忠!锦心努力控制着自己,她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还和之前一样,能让她一眼望尽他的情,他的爱,还有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信念和决心。此刻,这双眼睛里还多了一份期待,一份坚定的驻守和企盼。

锦心的眼睛朝这双眼睛笑了笑,信步朝着他走去,“忠哥,给,这是你的红穗。”

“好,好……”在场所有人,不,所有鬼一齐发出了这样的赞叹声,张成忠的眼睛始终看着锦心,此刻,这双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话说,有一种爱,于孟婆汤无效,它能穿越生死界限,钩沉记忆中的凝望而成为一种永恒。这正是:越界回望,一眼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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