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拾一有些诧异，抬起头来看着台上正在舞蹈的秋娘。
这舞蹈优美，是景州之中的风情，如今进入了最后的阶段，看着几个秋娘齐刷刷地开始旋转起来，大摆裙边飞速旋转，形成一个圆形，极为艳丽。
只是陡然之中，当中的一个秋娘却像是脚下不稳的模样，一个趔趄，竟摔倒在地上。
扑棱一声，极为大声，打岔了乐师的演奏。
她慌忙地抬起头来，惶恐地看着前头沉下脸来的知州。
“大人饶命！”那姑娘跪在地上说道，看起来像是伤的不轻，想的却不是身上伤痛，而是跪在地上求饶。
知州冷哼一声，半晌不语，冷眼看着那个秋娘，拿着筷子的手略微朝着脖子边上一划，身旁的侍卫就接连而出。
“大人饶了我小妹吧！如今她患上了疫……患病，身子不好，才会犯下错，求大人饶命吧！”只见林拾一身旁的侍女连忙跑上前去，惊恐地跪在了那秋娘的面前，抬起头来惶惶说道。
只是差一点儿，就说漏了嘴。
那知州微微一愣，听到疫字，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如今疫病横行，谁不知疫病的恐怖？！
他责备地瞪了一眼那个侍女，眼看着今日在朝廷派来的官员前头自己威风凛凛，却要被两个女人给弄乱了场面，知州心中很是不满。
他冷笑一声，猛地一拍桌子，挺起肚子道，“你可知道今日是什么场面？你的妹妹扫了兴，让京城来的大人看了笑话，还想要求饶！”
他话语倒是说的严厉，训起人来有模有样的。
只是这没来由的训斥，实在是让人觉得可笑。
“大人，可是……可是小妹前两日就告假了啊！”侍女低声说道，声音凄凄，还想辩驳什么，“大人您之前也是知道……”
“再说我就连你一起杀了！你们姐妹二人真是吵死了！”知州没来由的忽然爆喝一声，言语激烈而凶狠的，瞪大了一双被肥肉挤压长缝隙的眼睛，油头满面，模样吓人。
那侍女微微一愣，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姐姐，算了……”秋娘低声说道，扯了扯侍女的衣袖，“反正我也活不长……”
二人就此在侍卫之中抱头痛哭起来。
赫煜宁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神色并未有变化。
只是陡然觉察到身旁有人轻轻拉扯自己，回过头去，却对上林拾一的眉眼。
“我想到方法了。”林拾一走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赫煜宁皱眉，抬眼看着林拾一，却听她俯下，身子嘀嘀咕咕说什么。
“为何要这样麻烦。”赫煜宁颇为无奈地说道。
“麻烦不麻烦再说吧，只是这样做还比较稳妥一点，得亏我一个晚上都躲在后头，只是想着那个知州和师爷怎么会关注到我身上呢？”林拾一撇撇嘴，煞有介事地说道。
赫煜宁缄默半晌并说话，像是再沉思着什么。
“大人在想什么？”一侧的师爷关注到赫煜宁的动作，警觉地凑上前去问道。
抬眼，看着那个小小的侍卫躲在一边，倒是没有看到面容。
可是看着方才眼前这一幕，赫煜宁到好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并没有说什么，反倒是令人意外。
师爷有意凑上前去，想要试探一番赫煜宁的意思。
“这个秋娘，明日不能跳舞了吗？”半晌，赫煜宁却忽然说道。
师爷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的秋娘，笑了笑，“她做了错事，自然应该受罚。”
“是吗？那倒是可惜了，本官明日还想看看……亦或者是晚上让她来本官那里……”赫煜宁压低了声音，详装出几分笑意来，看着那个师爷。
言外之意，师爷这样油腻之人，怎会不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赫煜宁竟然会看上这种货色。
但是既然是赫煜宁亲口所言的，所有事情也怪不到他们头上来，自然是欣然应允了。
走上前去，低声在知州而且说了什么。
知州微微一愣，回过头去看了看赫煜宁，却见他神色不动地盯着那个秋娘，不消多想，便挥了挥手同意了。
“带下去！”那知州厉声喝道。
两个女孩儿在哭声之中被带了下去，就此离开。
知州回过头去，笑看着赫煜宁道，“大人如此，可还满意？”
“甚好。”赫煜宁微微举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遂也站起身来，“本官有些累了。”
“大人舟车劳顿，自然是要好好休息，下官就不叨唠了。”那知州嘻嘻一笑，眼中挤出一丝暧，昧的神色又像是讥笑一般，意味深长地说道。
林拾一听罢他说这样的话来，便觉得恶心，跟在后头露出了几分厌恶的神色，就随着青羡等人离开了。
临到末了，还听到知州在和师爷窃窃私语，所谓“年轻真好”之类不伦不类的话。
二人离开了州府，驱车回到府邸。
只是刚上马车，林拾一便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摘下了沉重的帽子，脱下了盔甲，擦了擦脸上的妆容，厌恶的嘀嘀咕咕了两声。
为了避嫌，林拾一乔装打扮了一番，成了赫煜宁的侍卫。
马车上已经准备好了清水，洗了两把脸，林拾一才缓过气来。
“如何，本王这个沉迷于声色的样子，你可还满意？”半晌，赫煜宁却忽然说道，扇子“哗啦”的打开，缓缓地扇着风。
林拾一微微一愣，回过神来，颇为讪讪地笑了笑，才道，“我还不是为了能够多打探点消息。”
如今救下那秋娘，指不定能从她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还要如此大费周折吗？”赫煜宁皱眉，虽然对林拾一的做法颇为不同意，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又如何不知道，林拾一这样做，全然都是因为那个秋娘的病。
“我只是想着那个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分明可以治好鼠疫，若是这样拖下去，只怕是不久就要病入膏肓了。”林拾一低声说道，颇为感慨。
京城中的鼠疫都差不多已经被治好了。
可是作为鼠疫发源地的景州，里面的民众竟然还在熬着这场病，想来实在凄苦。
赫煜宁轻叹一声，早就知道林拾一的想法，但到底也是救人一命，他也不多说什么。
马车很快就到达了府邸当中，但是知州派人送那秋娘的马车显然更快一些。
二人下了马车，正说着今日之事，却陡然听见了门口处有人轻微的哭声。
林拾一警觉地左右张望这，发觉府邸石狮子的后头，一个女孩儿低声啜泣。
走上前看去，才发觉竟然是那个秋娘的姐姐，方才的侍女。
回过头去看了看赫煜宁，他微微颔首，林拾一才走上前去，轻轻地扶着那个女孩儿，低声安慰道，“快别哭了，没事的。”
侍女突然听到人声，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惊恐地抬起头，却看赫煜宁站在不远处个，惊讶的忙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到赫煜宁的身边，“噗通”一声就跪下来了。
赫煜宁皱眉，看着侍女这般动作，不用问也是为何。
“大人，求您放了我妹妹吧，我妹妹她……她生病了啊！”那侍女赶忙说道，带着几分哭腔。
“进去说吧。”赫煜宁淡淡地说道，瞥眼看着那个侍女，头也不回地走入了府邸之中。
这里人太多了，保不定还有知州的人等候着。
林拾一扶起了那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朝着里面走去。
侍女吸吸鼻子，却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有些惶恐。
只是听林拾一声音温柔，看起来模样可人，想来也不是一个坏人。
不对，方才也没有见到赫煜宁身边跟着别的侍女，为何会忽然冒出一个女孩儿来？
那侍女有些疑惑，回过头去看了看林拾一，也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众人到了厅堂处，当中已然摆放好了金丝楠木的桌椅，上头还点着软垫。
赫煜宁坐在上头，抬起头，看着眼前诚惶诚恐的侍女，才淡淡道，“你方才说，你妹妹生病了，既然是生病了，本官也可以养着她，等到她病好了。”
“不……小妹的确是生病了，只是那病，无药可治！”那侍女赶忙说道，言辞闪烁，像是在躲避什么。
赫煜宁挑眉，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病，却也是故意冷笑一声道，“这就有意思了，什么病还是无药可治？只怕是你唯恐自己的小妹受到伤害，所以才故意哄骗本官的！”
“不是！”那侍女惊恐地说道，摆了摆手，有些着急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堪堪红了眼。
“没关系，有什么事情你说便可，我们不会和那知州说的。”林拾一在一侧低声安慰道，声音柔柔。
只是赫煜宁抬眼，并不说话，像是默认了林拾一的话。
那侍女沉吟片刻，才狠下心来，咬咬牙，道，“大人……您救救我们吧！景州的疫病已经好几个月了，可是没有人能够治得好，今年大旱，粮食收成不好，缺衣少食的。这人，那还能活得下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