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太后又低声说道，声音缓缓，一字一顿。
林拾一心中一惊，别过头去，却看赫煜夙正坐在一侧，面色不好，不知在想什么，还好没有听到二人说话。
赫煜宁轻笑一声，听得此话，倒也不以为意，耸耸肩，道，“太后以为如何？儿臣是奉旨出征。”
“你……”太后的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呼吸都变得急促了，看着赫煜宁，手中颤抖着，抓着的佛珠也随着她发抖。
“你知道，先皇有旨，是不允许你们骨肉相残的……他是你的皇上，也是你的兄弟！”
“到底是谁违背了先皇旨意，想必太后心里都是清楚。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太后说这些无济于事。”听得太后说出了此话，赫煜宁的眸中掠过一丝阴霾。
骨肉相残？若是早些年说这些话来，到底也不必如今如此窘迫的开口。
太后听得此话，长叹一口气，知道赫煜宁并不想理睬她此法言语。
她颓然地依靠在椅子上，长吁着，面色越发的苍白不堪。
“太后，还是赶紧去休息吧，今日本就不该出来，何苦非要强撑着呢？”一侧的嬷嬷开口，有些紧张地扶着太后的臂膀。
太后摆摆手，闭上眼睛，不再多说了。
她已经老了，能够帮衬到赫煜夙的时候也不多了。
如今赫煜夙越发的像一个皇帝，像一个皇帝的去说话，像一个皇帝一样的做事，也像一个皇帝一样的多疑。
她这个做太后的，多说一句话，都会被怀疑成想要垂帘听政，控制皇权，故而自己再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只能想着倘若有这么一天，赫煜宁能够念及兄弟情深。
看来是不能了。
众人上了马，士兵跟在身后，身上已经穿上了盔甲，不过和薄如蝉翼没什么区别，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恹恹的，死气沉沉。
“一点士气也没有，还打仗，分明就是去送死一般。”寒禹又嘀咕道，一路上，指指点点了这皇宫当中不少的事情。
“你若有意见，干脆就大声说出来，嘀嘀咕咕的说的跟个女人家似的！”青羡不悦道，瞪眼看着他。
林拾一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
女人家又怎么了，真是的。
“参见襄王。”后头忽然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扬起一阵风，那人径直就跑向了赫煜宁的身侧，大声说道。
定睛一看，原是一个身穿金色铠甲，打扮威风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三十的年纪，骑着一匹高头大马。
赫煜宁微微瞥眼，点了点头，道，“你便是将军？”
“正是，本来早就应当来同襄王见面，可是主子说等到今日自然是会遇上，便也没有过来了。”那将军说如此，表面依旧是洋洋得意的模样。
林拾一怎么看就怎么奇怪。
这个将军说起话来，怎么平白就像是带着一股高傲。
“什么主子，真把自己当成个角儿了。”寒禹翻了个白眼，不悦的说道，蹭上前去，听着二人说话。
却看那将军撇过头来，有些严肃地皱眉，厉声道，“怎么回事？胆敢僭越？”
“什么僭越，我这个马儿走的比较快罢了，怎能怪我？”
寒禹恼怒地说道，被着将军的话惊了一跳——当真是除了赫煜宁，谁会这样颐指气使的同自己说话？
那将军的马只比赫煜宁后退了一些，不过寒禹这会儿扬鞭上来，马儿早已和将军起头并进。
不过就是这么点事情，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吗？
林拾一觉的好笑，冷不丁的嗤笑了一声。
将军俨然是听到了，回过头去，冷眼盯着林拾一，咬牙切齿，望着林拾一眸中都是戏谑的意思，像是在嘲笑自己。
“笑什么？你可知道尊卑有别！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侍卫罢了，胆敢这样嚣张！”那将军对着林拾一怒道，看她那个眼神，气焰更甚。
林拾一冷哼一声，啐了一口，坐直了身子，淡淡道，“行军路上，这些宫里面才用得着的阿谀奉承，还是收敛一些吧。”
她可不怕什么将军，更何况看着他这个样子，自己就可以把他撂倒。
将军气急，没想到这个侍卫这样嚣张，回过头去看了看赫煜宁，却见他神色依旧冷然，没有开口。
赫煜宁瞥眼看将军一身穿金戴银的样子，便知道这个贵族的士兵到底是什么货色，心头正翻门不宜，却听得他和林拾一较劲儿了，倒是觉得有些意思。
“今日休息的时候，罚你去砍柴烧火，当真是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了不成？”
“砍柴烧火？”林拾一冷笑一声，走上前来，偏生就是勒紧缰绳，和赫煜宁的马儿起头并进，走在将军的身侧，略微侧过头去冷声道，“将军以为，这是在皇宫里，还在养尊处优呢？”
将军气结，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拾一如此，抬头又看了看赫煜宁，咬牙切齿，“王爷，这该死的宵小不知规矩……”
“本王这里，不需要这样多的规矩。”赫煜宁冷冷开口，听得那将军这样说林拾一，开口道。
回眸，望着林拾一洋洋得意的样子，叹了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转眼，又是冷冽了神色，厉声道，“本王军队之中，不需要这些没用的花拳绣腿，将军若是有时间，倒不如去整训一下后面东倒西歪的军队——倘若是让本王亲自处理，便以军法连坐处理！”
将军吓了一跳，想来赫煜宁素来就有铁面王爷的称呼，带领军队更是严苛。
而今自己这样说话，难免有些惹怒了他。
只是赫煜宁怎么会为了自己的一个侍卫来斥责自己，让他丢了面子。
见将军低着头依旧走在一旁，像是想要再对着林拾一戾喝什么，却见一旁的寒禹幽幽道，“将军方才不是说僭越吗？怎么，如今王爷的命令，也是不听了么？”
说罢，一甩头，轻哼一声，就退开了。
将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末了，灰溜溜的就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拾一哂笑，淡淡道，“没见过这样厉害的。”
“你不是比他更厉害？”赫煜宁笑道，望着林拾一这番模样，正好自己也想同她起头并进，“你这会总该相信，我说那些人不好带的意思了。”
林拾一点点头，叹了一口气，当真是觉得不容易，这些士兵每天都想着这些，哪里有时间去练本事呢？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已经离开了三两个州。
所过之处，看起来都有些凄凉。
那些人似是早一步就已经去参军了。
后头跟随的士兵是不是就唉声叹气的，脸色惶惶，如今越朝着西域走去，天气倒也越发的湿热难受。
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那些行走的士兵都已经捂出疹子和痱子来，日日就抓耳挠腮的，心情越发的烦躁不安。
终于有一日，停在河边安札的时候，那些士兵再忍受不住了，一把就拖下了身上的铠甲，跑入河水之中了。
林拾一躲在帐篷里，看着外头欢呼的声音，感慨不已，“我倒也想去洗一洗。”
赫煜宁冷哼一声，听她说这句话来，一言不发。
林拾一撇撇嘴，看着今日夜风颇大，便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随着赫煜宁出去散步。
“如今那些士兵看起来还是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没有力气。”林拾一说着，颇为担心。
毕竟士气才是最重要，军队倘若是没有士气，又有何用？
赫煜宁颔首，并不否认这件事情。
不过因为对那些士兵也没有什么期望，他倒也不以为意。
二人环绕在树林之中，却看不远处士兵安扎的地方，正燃起了篝火，一群人正坐在火堆旁边，说些什么。
林拾一心头好奇，凑上前去仔细听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如今我身上难受至极，再没有人比我更惨了。”士兵身上没有穿衣服，裸露出来的苍白肌肤上，一片一片的，都是红疹子和痱子，有的地方被抓破了，渗出了脓血。
林拾一攒眉，想到那些士兵日日行走，脚上想来也已经生了水泡，身上又是这样难受，难免怨言颇多，心中不满。
此话一出，另外一人也点点头，无奈道，“俺想回家，俺本来是在街上卖猪肉的，忽然就被抓跑了……俺娘还没有知道消息呢，家里还有个小妹妹，俺只想回家……”
“别说了，认命吧，咱们家里的人，下辈子再去孝顺吧。”一旁的士兵拍了拍那人的肩头，低声说道。
听得此话，众人唏嘘不已，不悦道，“你凭啥这样你说呢？这不是诅咒我们吗？”
“我可听说了，这一次过去，必定就是死路一条了，那里的叛军厉害，西域也不少人，他们两个地方的人集合起来对付我们，那不是我们死路一条了吗？”
“胡说！这样说来，那咱们不是完了？”一侧的士兵道，“既然这样，为何不想想别的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