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娈。”林拾一抬眼，喊了一声。
小娈心中一惊，抬起头来，一双清眸流盼，闪过几分局促不安。
林拾一哑然，末了低头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口，委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姑娘昨儿半夜就醒来了，问她什么也不说，我想着你是州府的人，只好带着她来了。”
栩冥耸耸肩瞟了眼身后的小娈，面色闪过一丝好奇，“你们二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生死大难，落得如此地步？”
林拾一长叹一口气，想到昨儿小娈的哥哥已经殒命，却不知小娈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是如何反应。
“今日街上已经封锁起来，只怕是这些时日都做不来生意咯。”
没等林拾一说话，栩冥又忽然道。
他闲散地依靠在椅背上，修长有力的双手拖着脑袋，手臂肌理循着锤落下来的丝绸长裳勾勒，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精壮。
“我哥已经死了吧。”末了，却忽然听小娈淡淡开口。
“是死了，却不知道是被谁杀死的，背后忽然冒出来一支冷箭。”林拾一颔首承认。
小娈闭了闭眼，圆润的眼珠儿中流露出几分无奈和怜惜，淡娥为蹙，却不见多少难过。
“我早知道会是如此，但凡走上这条路，绝对无法全身而退，必定还是要死的。”
栩冥呵笑一声，打了打手中的扇子，侧目道，“你哥哥勾结西域倒也不奇怪，反正你们本是西域的人，只是我没有想到西域的人对待自己人也是这样心狠手辣。”
“我娘是中原人！我们这等人家，在西域之中，算不上什么！所以才会来此中原。”
小娈冷眼扫过栩冥，说起此事来，恨得牙痒痒，“你们中原人不知我们此地苦寒的，不仅仅是气候，还有人心……和中原人通婚生下来的孩子，发色和瞳色是黑褐色，就是耻辱。”
发色？原是西域还兴这套。
林拾一仔细想想，瑶光的发色可是实实在在的浅金色。
看起来这小子在西域之中，大抵也算上一个“贵族”。
想到如此，却冷不丁莞尔。
“林姑娘，人家说着悲惨的事情，你到笑得出声来。”栩冥好笑地看着林拾一，左右打量，觉得好奇。
昨儿听说林拾一的尊姓大名之后，上下查了查，却也没找到“林沉”这等人，更不知是不是真的是行渡舟的徒弟。
不过唯一有些联系的，倒是令人出乎意料……
“杀了我哥哥的人就是别的和西域通信的人。”
小娈眼说起此事，眼圈微微一红。
伸手，拂了拂纤细手腕上的小小银圈。
“如今我们也在找这几个人的落脚点，当真是不容易啊。”
林拾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思来想去，若是想日后安定一些，总不能放任。
“若是在京城就好了，我在京城有个朋友，打探消息这类事情，他最是精通的。”
“还有人精通打探消息？不知是什么人？”
听得此话，栩冥嗤嗤一笑，双手环抱着，洗耳恭听的模样。
林拾一睨了他一眼，唇角微扬，“你是江湖中人，自然应该听说过吧——探听阁中阁主宇文钊，之前帮我打探过消息。”
栩冥止住了话头，半晌没说话。
厅堂当中，静的就连一根针掉落都听的清楚。
林拾一托着腮，看着栩冥有些复杂的神色。
“怎地，你不知道此人？”
“林姑娘若是探听阁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挂在我门口上面探听阁的标志？”
半晌，才听栩冥有些犹犹豫豫地开口。
此番，换成林拾一微微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愣了半晌，一双清透的眼眸对着栩冥，从上扫到下，从下扫到了上头。
末了，忽然倏地站起身来，四处翻找什么。
“不对劲儿，我要写封信去问问宇文钊这件事情是真是假。”
“我的天那，林姑娘，你分不清楚探听阁的标志，竟然还怀疑到我的身上，真是冤枉啊。”栩冥哑然，伸手拦住了林拾一，苦笑道，“别说了，我知道你林姑娘，若是你真的是阁主的朋友，应当不是林沉，而应该叫林拾一才是。”
林拾一面色闪过一丝尴尬。
停住了动作。
“大胆，做什么呢，动手动脚的！”站在门外的寒禹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个栩冥到底是何许人呀，这样大咧咧的过来，竟然还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
栩冥闪身，上下打量着寒禹衣着打扮，淡哂，“原来是王爷家的侍卫。”
“你找死呢！”寒禹瞪眼，看栩冥如此不屑的眼神，很是不满。
“我确实是叫林拾一。”林拾一站定了身子，轻咳一声，打断了二人的针锋相对，“我向来不习惯用真的名字。”
栩冥一拍脑袋，笑了一声，倒也了然。
忽然伸手，从兜里面拿出了一封信来，“这就对了，这是我们阁主写给你的。”
“宇文钊为何写信给我？”林拾一诧异，倒是从未听宇文钊说过此话。
打开信，却还是看他龙飞凤舞的字体。
上头细细说来，在此地也有探听阁落脚的地方，里头的人都是可以相信之人，若是有缘找到了此地，看到此封信件，探听阁中的人都任由她差遣。
末了，落了尾款，却还用小笔乱写了一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言说林拾一到底有没有这份心思，会在危机的时候想到探听阁帮忙。
林拾一扶额，又好气又好笑。
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跑到了栩冥的店里，或许永远都不会想到探听阁这个法子。
不过末了，却也有些感动，宇文钊玩闹归玩闹，却也还是为她着想的。
“林姑娘，方才你所言，我也都听到了，咱们探听阁呢，当然不是吃白饭的，你想知道那些个地方，隔个三两日就知道结果了。”栩冥摆摆手，咧开嘴笑了。
林拾一撇撇嘴，这会儿他倒是说的这样爽快，方才自己说这事情的时候，怎么就不见他开口呢。
侧目，眼看着已经是正午烈日高照的时候，栩冥也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便要离开了。
“我走了，现在你这患难朋友，我也给你带到了，药瓶子你就留着吧，我也不用了。”
他倒是说的快意，摆了摆手，倒是大步流星地潇洒离开了。
撩起长发的动作，倒是真的和宇文钊有几分相似。
林拾一呐呐，临到末了，反倒是自己变成有些不好意思，拜托了栩冥去做事。
长叹一口气，嘀嘀咕咕地回过头去，却忽然见小娈还站在身后，紧紧抿着唇，蹙眉不已，似是欲言又止。
从方才到现在，她一直都很安静地看着林拾一同栩冥二人说话。
只是听他们说起西域，或是她的哥哥，她也不过神色淡淡，看起来并未对这些事情有过太多的情感。
“怎么？看起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林拾一笑道，看着她这番模样，走上前来，握着小娈的手看了看伤口，“我还有药膏，等会儿给你用用。”
小娈浑身一颤，杏眼水汪汪，上下看着林拾一。
她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之中，一如既往的，带着第一次见面，亦或者是昨日在宅邸之中所见的温和。
分明，昨日她还以为林拾一会手起刀落的杀了她。
默然片刻后，走上前来，低声断断续续道，“昨天的事情……谢谢你了，我还以为，你会让我留在宅子里面，也好让我那个哥哥去杀了我。”
“可笑。”林拾一呵笑，看小娈如此，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我怎么能容忍你那个人渣一样的哥哥去这样对待你？”
只要一想到小娈的哥哥昨日那耀武扬威的样子，和而后倒地不起的样子，她眉头便闪过一丝冷意。嗤笑一声，狠狠啐了一口，“他到底也是罪有应得。”
“别这样说……到底……也是我相依为命的哥哥。”
小娈几分尴尬，打断了林拾一的话。
林拾一挑眉，倒是好奇。
小娈的哥哥都这样对待她，可她却依旧以德报怨。
双手环抱着，坐在椅子上，看着小娈依旧虚弱，腿脚都有些站不稳的架势。
林拾一心有不忍，将她推到了桌子边上坐下。
“留着吃顿饭吧。”
她说道，不等小娈拒绝，便吩咐侍女将桌上面的菜都去热了热。
明眼之中，分明看到了小娈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今日你来这里，还有什么话？难不成来见我，就只是为了和我说这句话吧？”林拾一笑道，故作好奇。
小娈略一迟疑，许久，半带微笑，“我只有这句话。”
“既然如此，你倒也不必这样感激我，昨儿你救了我一命，若不是你抱着你哥哥的腿脚，恐怕我早就变成你哥哥的刀下亡魂了。”
小娈轻咳一声，想到昨儿惊魂的场景，面色闪过一丝寒意和苍白。
林拾一瞥眼，看小娈如此柔弱而又温柔的样子，总是怜惜。
纵然最开始，小娈也并非是安了好心。
“罢了……我要离开了，所以只想走之前和你说一声。”
小娈别开了鬓角的发丝，轻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