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拾一被她反反复复的几句话说烦了，她拨弄着浮在茶水表面的乳花，哼笑道：“袁小姐，听你今天一席话，我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你若真想襄王娶你，我还是那句话，跟我说没用，你去找襄王便是，若是他肯娶你，我自是无话可说。更何况我也不需要你这么一个妹妹，就这么着，还有其他话么？”
袁莞珮胸口上下起伏，眼看着就要憋不下去了，却听道楼上一声清朗如玉石之声传来：“喂！你们在说什么啊？”
这声音带着几分熟悉，林拾一两人循声看去，见到一个俊美的少年正朝他们这桌走来，他手上提着一个酒壶，见到林拾一就微挑长眉，目光匆匆从袁莞珮脸上掠过，眉梢微微一拢，而后笑道：“嫂嫂，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没想到在这里都能碰到你啊。”
来人并非旁人，正是东阳王。
他相貌风，流，出言轻佻，走路的姿势也是十足的潇洒不羁。
走到两人跟前，便仰着头长饮了一口酒，再擦了擦唇角。
林拾一喝了口茶，对赫洵羡倒是心有好感，如今许久不见，却也不曾想在这里相遇，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道：“还真是有缘。”
赫洵羡也不客气，当即就往林拾一对面一坐。
店中不少人目光频频投向这一桌，怀春少女更是看着赫洵羡红了脸，相互咬着耳朵兴奋地窃窃私语。
袁莞珮原先还能克制，这下却被赫洵羡一声‘嫂嫂’给喊得浑身不痛快，心中既愤怒又嫉妒，怒意如岩浆爆发一样不可收拾。
攥着手帕都生出了横纵褶皱，她面色扭曲，唇角抽搐，脸色极为难看：“东阳王，林拾一和襄王尚未成亲，你这么喊不太好吧？若让旁人听了去，既毁了拾一地清誉，也让襄王之名蒙尘了。”
赫洵羡明白郝煜宁本人到底有多能招蜂引蝶，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袁莞珮两眼，倒也不至于和一个女流之辈置气，只是有些好笑：“如今京城之地关于皇兄的风言风语又不少，多少人饭后谈资都是关于皇兄和嫂子的？袁小姐没有听过么？说什么毁拾一的清誉就更扯了，一来嫂子不在意这些，二来我皇兄和嫂子确实是两情相悦。”
袁莞珮就是有再大的火也不敢往赫洵羡身上发，只能强忍着滔天的怒火和妒火，眼睛闭了又闭，牵强地扯了扯唇角：“东阳王这般话就是对襄王地不负责任，他是你皇兄，你非但不对这些飞短流长愤怒，而对此颇为赞同，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不好。”
赫洵羡呵呵一笑，又是喝了一口酒，眼中带着微醺的醉意，潋滟的水光格外勾人，他道：“我做事说话，什么时候袁小姐还要横插一脚了？你是说本王没有学好么？”
袁莞珮保持着最后一点理智，给赫洵羡屈膝行了个礼道歉：“冒犯到东阳王之处确实是我的不对，我给东阳王道歉，但是我是一心一意为了襄王的，该说的话，我不会不说。”
她顿了一顿，目光再次落在了林拾一身上，美眸中浮现出了一丝再明显不过的恨意，道：“我还是要劝你一句，莫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王子王孙是不可能只娶一个的，若你当真有本事，就去求皇上下一道圣旨，让襄王今生只娶你一个，再不娶旁人！”
她冷冷地撂完了话，怒火便攻破了理智最后一道防线，她狠狠摔了一个杯子，黑着脸离开了。
林拾一白眼望青天，长长叹气，手在桌面上不急不慌地敲打着：“自从我和你皇兄的谣言在京城满天飞，我就没怎么过过清净日子了，你皇兄真是……香饽饽。”
赫洵羡哈哈大笑，“也不是全部都是谣言嘛，满京一半女子现在都对你又羡慕又嫉妒。”
他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看了林拾一几眼。
林拾一皱了皱眉，没声好气地吃了块绿豆糕：“怎么这么看着我？你也劝我离你皇兄远点？”
赫洵羡连连摆手表示自己没有那个闲心去作这等闲事，并且道：“我觉得袁莞珮说的没错而已，你去试试跟皇上求一道旨意。”
林拾一白眼连天，连忙打住赫洵羡的浮想联翩，她怕自己再不开口赫洵羡就打到合葬的相关事宜上了：“得了吧，你真以为我有这样心胸狭隘么？不至于。”
赫洵羡叫瑶光再上了一坛酒来：“你也不像是海纳百川之人呐，真能容得下我皇兄三房四妾，金屋藏娇？”
“你觉得你皇兄能容这么多女人么？”
赫洵羡好一阵恶寒，暂时把这个想法给搁置下了，还要过一把嘴瘾：“我就觉得这个办法挺不错的。”
说完却见瑶光还在一旁，心下了然地撞了撞他：“还不快去取酒？”
瑶光‘哦’了两下，却也乖乖的去地下取酒了，很快取了两坛酒回来放在桌子上，欲言又止好半响，还是忍不住妒忌，他言语之间满是求而不得的酸涩：“主子，其实方才袁小姐说的虽然很过分，但有些话还是有些道理的，襄王身居高位，是不会因为对小姐的情意只娶一人的。”
赫洵羡拆开封泥，看好戏一样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还在林拾一看向她的时候，颇为暧，昧促狭地眨了眨左眼。
他倒是觉得袁莞珮主意出的好不在于郝煜宁一方，而在于林拾一这一方，林拾一这人性格讨喜，挺招人喜欢的，就是没有了郝煜宁还有旁人可以接纳。
郝煜宁却不一样，这么多年来难地动一次心，若是林拾一跟别人跑了，指不定多伤心。
林拾一既不是瞎子，也不是没心没肺，他当然从瑶光的一举一动之间发现了他对自己不一样的情意，可这情意既不是她能回应的，又不是她能回避的，一时之间头疼又无奈，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和瑶光说。
瑶光倒是说的起劲了：“主子，声誉这件事我知道你不在意，可若是日后襄王有负于你，你怎么办？”
瑶光如今难得，竟是帮其郝煜宁做事。
林拾一在心里长叹，寻思着都什么破事，面上微微一笑：“我还是相信郝煜宁的为人的，你不必担心，况且我也不是那种为了情爱就死去活来的人，若他有一天变心了，先走的肯定是我。”
她尤觉得不够，下了一剂猛药想要让瑶光歇了那等暧，昧不明的心：“你的担心我都明白，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日后你的婚事我也会多替你张罗的。”
瑶光张了张口，只觉得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林拾一这两句话对于她来说轻飘飘的，都在承认旁人说的流言蜚语并非都是空穴来风，他咽口水，低垂着眉眼说道：“我知道主子的意思了，希望主子……能和襄王长相厮守。”
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才说出这句话，只觉得每一句吐出口里的话都是咽下了血泪才说出来的，疼到了极致甚至生出了几分麻木之感。
但是他还不能走，他不知道用什么样的理由离开。
林拾一不忍看下去，故作轻松地捅下了最后一刀：“其实方才袁莞珮说的还真没错，反正我的妒妇之名已经在京城中盛传，我不去坐实岂不是对不起我自己？改天真去找皇上求个旨意？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保障？”
瑶光听不下去了，随便用了一个理由告辞了。
赫洵羡看到瑶光眼睛都发红了，心中不由得同情起他，又对林拾一的狠心决绝有了几分新的认知。
他很欣赏林拾一这种性格，说是不可能，就毫不拖泥带水地撇干净两人的关系，还都是软刀子。既让瑶光明白两人的界限，也表明了自己始终如一的心意，他连连作揖：“嫂嫂，今天我对你才是刮目相看，难怪皇兄喜欢你呢。”
旁的许多女子，就算知道身边的人对自己有几分不该有的心意，第一时间也不会这样狠心的拒绝，不说远的，就说袁莞珮那样的，巴不得身边的人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之下，好拿出去炫耀炫耀。
林拾一颇为得意地冲她扬了扬眉：“那是，我魅力无穷嘛。”
赫洵羡托腮看她，眼中醉意越来越深，玩笑般地说：“在这样下去我也要被你迷到了。”
林拾一瞪了他一眼：“再没个正形我翻脸了啊。”
赫洵羡闷笑，肩膀抖动着说：“放心，别说你是皇兄的人，我也不喜欢你这么干瘪的。”
赫洵羡说的是真话，但真话往往就是这么刺耳，林拾一毫不犹豫地把人给赶出去了。
赫洵羡本来也不打算久留，不过就是看到林拾一被欺负上来打探打探，眼下她都没事了，自然打算快点回去给郝煜宁分享自己所见，他挥挥手，带走了楼中少女无数倾慕的目光。
林拾一冷哼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颇有些郁闷地喝了几口茶，也不打算和瑶光多说了，起身离开了茶楼，往王府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