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开始在晚上频繁通话,除了分享学习和生活,还有一项重要的内容:读书。我会把闲时读的书拿出来,翻到有感触的段落念给他听。
有一天,他困惑地问我,他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真正接纳他,他总怕自己得不到我的欢心。我想到他曾送给我一本《德米安》,便把里面的一段话念给他听:“爱不必请求,也不可请求……天上的星辰在他内心发光,又透过他的心灵闪烁喜悦。他付出爱,同时也找到自己,而大部分人,得到爱却失去了自己。”
我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轻轻地笑,眼前仿佛看到他微微颔首的模样。
时光仿佛在瞬息间流逝,不知不觉,我们已经相识一年。他再次提出要见面。这一次,我很自然地同意了。我其实早就想象过很多次我们见面的样子,虽然他的轮廓一直都不清晰,但这并不妨碍想象中,我们面对面时,空气中弥漫的安静和美好。他给了我一张他的照片。照片里的男孩穿着蓝色短袖上衣,身后是隐没在山雾中的松树。我没有细看,只觉得和我想象中略有不同。
那一天早上,我等父母都去上班后,才从床上匆匆爬起来,火急火燎地出了门。他的飞机会在早上10:40到达北京,我可不想他拖着行李箱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大厅等我。当我赶到机场时,他才刚刚下飞机,正在里面等行李。我来到接机口,总觉得直挺挺地站着太傻,于是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来回踱步。但很快,我就把自己转晕了。我的心跳得很快,我意识到,这种事情这辈子不能再做第二次了,否则我可能会和我的小心脏一起爆炸。
我离开出站通道,走进对面的一家便利店。我望着货架上的食品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意识到,在这里躲着并不好,决定还是回到接机口。接着我就看到便利店门外站着一个人,个子不高,头发微卷,穿着厚厚的冬衣显得略微有些臃肿,身边拖着一只挺大的行李箱。
他望着我,微笑着。他的模样和我脑海中照片里的男孩“啪”地一下重合了,我像是猛然惊醒的梦中人,瞪大眼睛望着他。我走上前,他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进去,只觉得他的声音和电话里一模一样。我抬头仔细看了他一眼,发觉他和我印象里的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直白地说,他长得很不好看……难怪他要在网上找朋友!
一瞬间,我觉得特别羞耻。我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感觉脑子里面一团乱麻。我听到他在我身后拖着箱子,步履匆忙。
“连看都不看我呀。”他跟上来,轻声对我说。我没有回答,目光避开了他。
在地铁上,我和他肩并肩坐着,四周只有地铁在铁轨上飞驰的声音。我用余光瞟见他的目光并不在我这里,于是悄悄扭过头看他。我的视线从他的脸滑下,最终定格在他深墨绿色的大衣上。莫名而突兀的,我的脑海中涌起依靠在他身上的冲动。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心里,其实早就有他了,无论他的长相……是什么样子的。我望向窗外,身体里慢慢升腾起阵阵暖意,我日夜交谈的人,他懂得我的稚拙和倔强,了解我的快乐和悲伤,我也同样的,明白他的勇敢和坚强,而现在,他就在我的身边。我感到一颗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这种感觉只有在读《沉思录》的时候才有过。
我带他去宾馆放好行李,接着就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电影并没有想象中的好看,但在黑暗中,我仍察觉到他看得很认真。散场后,我们一同去坐公交车。在车站我们第一次面对面闲谈,他告诉我他刚刚得知上个学期的成绩,他是专业第一名,还给我看了他的成绩报告。我觉得很开心,这个男孩比他自己当初期望的还要厉害。
那天分别后,我给一个室友发消息,告诉了她我和宁云帆见面的情况。她是宿舍里唯一一个知道我们要见面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理解和支持我的人。其实我的心在地铁上的那一刻早已接纳了宁云帆,但我还是用一小段文字分析了他。分析之后,我更加坚定了当时的决定。
宁云帆在北京的第二天,我们去了国家博物馆。清晨的地铁上,我和他站在车厢中。我陷入了窘迫的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应该把视线投到哪里。我不想被他发现我的羞怯,于是掏出手机,开始用软件背单词。我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接着,他伸手揽住了我的另一只手臂。
我没有甩开他,亦没有抬头,只是默默感受着隔着衣服传来的温热。
如果时间不恒定,那我想,在那一刻,它一定是定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