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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夤夜出城

“朝露”这茶,长在楚国之南,茶树难种难养,极其珍贵,不过茶如其名,如朝露一般,清新爽口,润肺滋脾,实属茶中精品。浅啜一口,果然名不虚传。

“烟柳姑娘,以你多年盘桓粱府的见闻,如何看待文鸢小姐呢?”

“公子不担忧自己日后的遭遇,反倒是关心起小姐来,若不是自恃身手毫不在意,便是对小姐情有所钟了?”烟柳面上含笑,可隐隐透着一股黯淡。

“姑娘猜错了,毕竟身为护院,照顾主人周全是我职责所在,不敢掉以轻心。”

“文鸢小姐勤学好静,自从搬到‘春圃’之后,就深入简出,只是偶尔见见老爷。主母早丧,老爷并未另娶,倒也和乐。我与小姐见面的机会不多,所知也不过是旁人牙慧。小姐极为要强,事事与男子争强。只是除了习武这一条家规不能破,所以只能在文才方面博采众长。这几年,有不少登门说媒的,可都被她一一挡在门外。老爷问她要嫁什么样的人,小姐只说了三个字——心仪的。”

“就这些?”

“就这些!”

“多谢烟柳姑娘相告,我这就告辞。”岳武道谢后就要起身离开,却被烟柳叫住。

“公子且慢,尚有一事要说,粱府虽然有《护院十诫》,可也有规定,护院、护卫之间凡有纠纷,可在比武台上决胜负,不可拒绝,不可决生死。你身为小姐护卫,觊觎者众多,还望小心为上!”

“多谢见告,告辞!”

辞别烟柳后,岳武对烟柳的身份愈发好奇,居然知道粱府如此隐秘所在。她也绝不是提领之人,恐怕只是抛出的主事之人。不过烟柳不过和自己两面之缘,何以将这秘地告知自己呢?难不成不怕自己泄露出去?这是不是也是某种试探呢?这粱府的水,未免太混了的!他现在真感觉自己是水中浮萍,前途未卜啊!而且力量太小,在这儿世界危如累卵,什么人都可以给自己一刀。他迫切希望提升自己修为。

刚刚推开“春圃”的院门,便看到亭子内燃着灯,还有两道身影,一坐一站。天空则挂着一轮明月,繁星点点,淡云疏雾。关上院门,骤然一声琴响。都说粱文鸢长于琴瑟,可来粱府这段时间,还是第一次听她弹琴。琴声凄婉,仿佛群鸟哀鸣,百兽哭啼,让人听了心生离别之悲苦和思念之沉重。在这琴声之中,他想起了祖父。自从贬谪之后,祖父从来紧锁眉头,动不动掩卷长叹,感慨民生疾苦,奸佞当道,国家礼乐崩坏,周边连年战事,看似固若金汤的楚国实际上如风中烛火,时刻有覆灭的危险。

岳武摇摇头,将对祖父的念想丢掉,心中却开始悲悯起粱文鸢来。都说琴如心声,粱文鸢不过十五岁,又长在深闺,对世间苦痛悲楚理解不深,可这琴声却如泣如诉,闻者落泪,估计是母亲早丧而兄长又亡的缘故吧!

不知不觉,岳武已经走到亭子附近,隐隐听到绿倚的幽咽声,还抽泣道:“小姐,你的琴弹的太感人了!”

“擦擦眼泪,把琴收了。”

“是,绿倚这就收拾。”

绿倚将琴抱走,岳武也走上亭子,打算帮忙,可粱文鸢却说:“岳护卫,让绿倚收拾即可。今夜明月正圆,不坐下聊聊吗?”

“小姐吩咐,不敢违逆。”岳武心说,你一个主人有必要和护卫如此客气吗?难道是触动了心中悲恸,一时间想找人倾诉?

“你不用如此恭谨,今夜也无需把我当主人。权当个陌生人,随便说点什么。”

“小姐可曾出过府?”

“自然出过。”

“我是说简带随从,去民间野外走走。”

“那不曾有过。”

粱文鸢的回答有些太快,似乎是故意掩饰什么,恐怕她曾私自出府过。这女人的确藏有很多秘密啊!

“既然如此,今夜我护你出府可好?”

“你护我出府?”

“带你散散心,欣赏一下野外夜景。”

“可以,我们走吧。”

“小姐不疑心我心怀不轨?”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我的准则。”

岳武心中不屑,嘴上倒是说得好听,也不知道谁给我喝的失魂引,又让绿倚偷偷查我的屋子。

“那我们和绿倚说一下便走吧。”

“不用和绿倚交代,我去换身衣服,这就出去。”

看着人远去,岳武蹙眉沉思,也不知道粱文鸢是真放心他,还是另有算计,这女人一时半会儿还真看不透。

粱文鸢换了一身男装,可是身上的香气实在浓郁,寻常人一闻便可察觉其女扮男装。她见岳武愣在那儿,催促道:“走吧!”

“小姐打算从正门走?”

“我有腰牌,你也有腰牌,旁人不会怀疑的!”

“可是你身上有股,”岳武略一迟疑,继续道,“有股闺阁香气,恐怕稍有谨慎的家丁就会察觉到你是女扮男装……”

“男人是不是都是如此……好色?”粱文鸢蹙着眉头,眼中不掩饰嫌弃。岳武却只有苦笑,这女人不讲理的时候还真是一个样。

“小姐误会了!”

粱文鸢摆摆手,说道:“没关系,走吧!”

二人大摇大摆地出府,还真没人拦着。此刻尚有商铺营业,路上也有行人,他们两个走在街上倒也不显突兀。

粱文鸢与岳武出府不久,街道之上,便突然涌出一伙黑衣人,面纱蒙面,手持钢刀,在月光之下闪着森然寒光。

岳武带着她,先在雪街之上慢行,又去了民巷小转,而后迎着月光向城外走去。这个时间,城门封闭,只有持刺史印鉴才能通行,否则一律按他国奸细惩办。不过岳武倒是知道一条小道,可以潜出城外。

“我们这是去城外?”

“不错。”

“皖城夜禁,城门封锁,如何才能出城?难不成戍守兵士与你相熟,敢私自开门?”

“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官奴一个,兵士绝不敢与我私交,生怕担上一个未可知的罪名。”

“那你如何出城?”

“有一条捷径,只要你敢!”岳武激将道。

“有何不敢?”

粱文鸢的话让岳武越发怀疑她有所倚仗,否则不可能跟他这个没当几天护卫的官奴出城!难道暗中派了人跟踪?他回头看看,却不见人影,不过城中的狗吠声倒是此起彼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绕到城墙根一处杂草横生的地方,掀开一片草席,二人钻进了进去,可里面太黑,粱文鸢竟一个趔趄抱住岳武。一时间,均是一愣,旋即快速分开。

“点火。”粱文鸢冷着声音说,可却带有一丝颤抖,显然是从未与男人亲近过的她心中泛羞。

“没带火折子。”

粱文鸢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一打开顿时照亮四周,竟是一个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她冷冷道:“走吧!”

走了一段路,岳武试探道:“小姐携重宝和我出门,你我又暂处幽暗之地,你就不怕我心生歹意吗?”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多谢小姐信任。”

“走吧。”

地道直通城外,出口隐秘,距离城墙不过数十米。重见月光,粱文鸢松了口气,刚刚黑暗逼仄的压迫感让她心中起伏不定,又担心岳武猝然发难,因此处处防备。

张目望去,雪景与夜幕拼接,远山黛影,层层叠叠。这是她以前未曾见过的,冷意袭来,却只让她更加精神。

岳武早就注意到粱文鸢身上所穿并非厚袄,反倒是一件单衫,寻常人传来,在这种天气早就冻得四肢僵直了,可她倒好,活动自如,并无寒冷之感。这说明,她的修为至少也是入流境界了,体内已有真气流转,否者不可能轻易抵挡寒气。

“景色如何?”

“清幽雅致,粗犷中见自然神迹!”

“再往前行?”

“好。”

二人漫步雪中,一脚踩下去便到小腿,不过却别有乐趣。渐行渐远,不知不觉便已离城门二三里远。

走着走着,突然林中传来鸦鸣,仿佛有什么东西惊扰了这群禽鸟。岳武连忙趴在地上,顿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有很多人追了过来!

“小姐,有人来了!”岳武轻声说完,便一把抱住梁文鸢,一跃而去,窜到了树上,而后在树干上腾跃,而后藏匿起来,“还请小姐见谅,情急之下,冒犯了!”

梁文鸢这辈子出了父亲、两位哥哥,再也没和其他男人亲近过,如今被岳武抱在怀里,浑身颤抖。可她也知道,大雪封山,脚印留痕,若不是跳到树干上,那些追赶之人码着脚印便会轻易寻到他们,所以只好缄默点头,算是谅解岳武。

二人屏气凝息,注视着那条走过的脚印。很快,便有一群黑衣人匆匆而来,走过他们百米之后便停下,其中一个低声道:“没脚印了,恐怕被他们发现了!快点找到他们,否则被他们返回城中,就不好动手了!”

黑衣人立马散开,以脚印消失的地方为圆心四散寻找,片刻之后,这些人又重新聚在一起,都说没发现异常。还是刚刚那个为首黑衣人说道:“一群废物!若是地上没脚印,那就是在树上,再去找!”

不大一会儿,一个黑衣人喊道:“有痕迹!”

其他人迅速奔过去,然后码着树追赶过来。岳武却不着急,此刻他有些明白梁文鸢为何同意和他夤夜出城,又为何带着闺阁香气大摇大摆地从正门离家。这女人明显是一石多鸟,既能试探自己的忠心与否,又能把府内的蛀虫抓出来,恐怕绿倚那会儿收琴,便是去偷偷监视大门守卫了!既然她料定会有人追杀她,那她就一定会安排后手,绝不会单单以她的修为去铲除这些杀手,一定是有一位绝顶高手藏匿在暗处,可以百分之百保证她的安危。

想到这里,岳武便故意滞留在树干之上,直等到黑衣人发现踪迹后,他才开始继续向城内奔驰。

“小姐,若是一会儿有危险,我负责拦住他们,你一定要快到城门处求救!”岳武不介意说些便宜话。

“真的没事吗?”梁文鸢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可是身子温软平稳,哪有一点紧张的样子?

“你放心吧,就是岳武拼死,也不会让他们动你一丝一毫!”

岳武在树上腾挪,怀中还抱着一个累赘,哪能快得起来?奔出去不足一里,便被黑衣人拦住。这伙人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冷声道:“识相的,把人放下,留你一条狗命,否则便送你去见阎王!”

“你们是什么人?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至于你们是什么人,若是不知道我们还未必动手呢!”

“斗胆问一句,我若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对待我身后之人?”

“秦楼楚馆,烟街柳巷,权贵壕富最喜欢漂亮的妞,你身后这位大小姐身段模样均是一等一的,自然能买上个好价钱。当然,这还得她老实配合,若是稍有抵抗,我们手里的家伙事可不是吃素的!”语带威胁,话含淫猥,这伙人实在不是东西。

“诸位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用我们赚取赎金多好,又何必买到秦楼楚馆呢?况且,你们怎么知道我们小姐模样一等一呢?”

“哼,刚刚还想留你一命,现在你也别走了!”为首一人冷冰冰的,大手一挥,众人顿时提刀进攻。

岳武有些后悔,他本想试试梁文鸢身手如何,谁知道身后跟着这么多提刀的杀手啊?如今赤手空拳,却要与众多提刀的杀手搏杀,还真是以短攻长啊!现在当务之急,是除掉对方一人,夺过一把刀来!

梁文鸢死死抓住他的衣袂,他是进退失据,便小声提醒道:“小姐,你且松手,不然我施展不开。”

梁文鸢闻言立马松手,岳武却只能假意不知她会武功,将她抱在怀里,与人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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