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枯叶遍地。
夕阳下的西陵城依旧人声鼎沸,而位于北端的西陵庠序却静的出奇,此刻只见一排排武装整齐的士兵静静地伫立在庠序的大门前,他们的目光皆是遥望位于庠序中央的摘星阁上几个身着华服的身影。
“将军,老朽已道出事情经过原委,并无其他隐瞒!”身影中一个双鬓灰白,明显上了年纪的老者很是恭敬的对跟前身着金色铠甲的中年男子道。
铠甲男子沉默半晌,缓声开口:“姜太傅,不是本将军不信你,是你说的话让本将军没法信你!犬子好端端的怎会来你庠序?”
“将军,事情经过确实如太傅大人所言,令公子确实是不请自来,鄙人可以用项上人头担保!”见铠甲男子脸色阴沉,旁边一个姿态极其谦卑的青年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
“哼……”铠甲男子不由冷哼出声。
而这时铠甲男子身边,一个手拿黑色羽扇,书生模样,瞳孔中满是淡漠的男子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将军莫急,在吾看来,姜太傅所言应该不虚!”说着遥望远方,“既然这个名叫宋清御的道友看中贤侄,无非就是想收他为徒,贤侄的安危倒可不必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这个名叫宋清御的道友究竟是何来历,师从何门何派!”
“上官兄!你也知道,枫儿他资质平平,仙师能看中他哪一点?就算收徒,为何却又用仙法掳走梁燕?”铠甲男子说着指着老者,又道:“他刚也说了,亲眼看见枫儿在这里上了那人的飞剑,那梁燕去哪了?那小丫头至今未回府,现在他们又道不出那人究竟是何身份……”
铠甲男子越说越激动,此次率兵出征,他最放不下的就是自己失明多年的小儿子,如今凯旋而归被告知儿子失踪,他怎能不急,于是带着一众亲卫,二话不说急忙赶到儿子失踪的地方,这人正是墨枫的父亲墨顷宇。
而此刻,距华夏九州十万里之遥的幽都蛮洲朔方城里,墨枫正和宋清御缓步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几个月的修行使得墨枫身形看上去更加消瘦,身上单薄且破旧不堪的衣物让他在秋日的夕阳下形如一个街边乞讨的乞丐,而他身边的宋清御却是气色饱满,霞光满面,一身闪闪发光的鎏金法衣更是显得珠光宝气。
宋清御见墨枫东张西望,心底顿时一阵恶寒,生怕这小子用四瞳的特殊能力乱看一通,“记住为师的话,不该看的别……”
不等宋清御把话说完,墨枫立马停住了脚步,指着自己的双目道:“你看我,看我!”
宋清御低头一看,只见此刻的墨枫,不知什么时候眼窝处已多了两片枯叶,见他如此模样,宋清御不禁哑然一笑,举步就要朝前迈去。
而这时,墨枫却一手摸着自己凹扁的肚子,一手拽住了他的法袍,口中嚷道:“我要吃饭,要吃饭啊!”
宋清御一愣,扭头道:“今日出来为师给的辟谷丹,难道没吃?”
“吃了啊!只是天天吃那个,天天吃那个,我都几天拉不出屎了!”
墨枫这话一出,宋清御转身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了他的脑门上,“别不知好歹,你可知这辟谷丹别人想吃都吃不到,你都能当零食了,还嫌弃?”
“不是,师父,天天吃那个,你看把我瘦的,都快成皮包骨了,你认为那东西有用吗?”墨枫说着撸起袖子,露出干瘦的臂膀朝宋清御晃了晃。
宋清御也是一阵无奈,他也想不通,自从这孩子跟了他,为何一天瘦似一天,看着他如此纤细的胳膊,只能嘴上安慰道:“你不懂,你这叫精瘦!这正是为师那辟谷丹的功效!”
墨枫嗤之以鼻,小声嘀咕道:“老妖怪,说的这么好,也没见你吃……”
“住嘴!”宋清御说着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墨枫的脑门上,“为师堂堂一位虚仙,用得着吃那个吗?”
墨枫下巴一抬,嘟起嘴,“我不管,今天再不带我吃饭,我就要回家,回家!”
“回家?”宋清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凭你的脚力,不吃不喝,不拉不睡,从这儿到西陵也就走个五,六年吧!”
“啥?让我走回去?我不干!”墨枫猛然摇起了头,挡在眼前的枯叶也随之落下。
宋清御连忙手一挥,带起两片树叶重新贴回了墨枫的眼窝处,“不走回去也行啊,那只能等你结丹后御法宝飞回去了。”
墨枫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宋清御,而是两眼摸黑朝前独自走去,凭借自己独特的听觉感知,他轻松避开了路上来往的行人,只是他的装扮惹的过往来人纷纷侧目,更是传出散言碎语。
“好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居然就瞎了双眼!”
“可怜,可怜啊……”
“唉……看其装扮不像是我们幽都的,估计又是那蒙山国外逃的难民吧!”
“……”
走着走着,一阵微风吹过,一股暗香忽然扑进了墨枫的鼻间,他忍不住连嗅几口,赞道:“好香!”
这股萦绕在鼻间的香味让人不由一阵心旷神怡,闻着闻着,墨枫心中也是十分好奇,脚步不由寻向了香味的来源之处。
顺着香味,墨枫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没错,就是这里!”墨枫心中肯定道,可就当停下脚步准备揭开挡在眼前的枯叶一看究竟时,他急了,因为任凭他如何用力,两片树叶就像是和眼皮长在了一起似的,愣是揭不下来了。
墨枫拽得眼皮生疼,他彻底无语了,忍不住叫喊出声,“你个老妖怪,肯定是你干的!”
此刻只见一位芳龄二十左右,一身雪白紧身衣裳,神情冷傲的女子正低头仔细打量着他,细看这女子面颊晶莹如玉,柳眉细长,琼鼻秀挺,身材更是曼妙纤细,她的眉间居然有一朵红色莲花的印记。
“小家伙,你说谁是老妖怪?”
听得这忽然从身前传出的娇柔软媚声音,墨枫心底不由打了个哆嗦,连忙道:“没,没说你,我是说我师父呢!”
冷艳女子忽然一笑,不知从哪掏出两个白花花的馒头,塞到墨枫的手中,“拿着,快走吧!到别处要去。”
馒头入手,墨枫愣住了,这明显是被人当成要饭的了,“不,我不……”
“不够吗?”女子打断才说出几个字的墨枫,又掏出两个馒头说道:“可我这儿只有馒头!”说着拉起他的衣领将馒头硬塞进了他的怀里。
做完这些,女子蓦然眉头皱起,随后扭头望了望墨枫来的方向,急忙转身进了身后的屋子。
嗅着空气中残留的香味,墨枫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过了半晌,他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只见宋清御已然走到了他的身后不远处。
“吃吧!”宋清御笑嘻嘻地看着手拿白面馒头的墨枫。
听得宋清御的声音,墨枫这才回过神,将馒头放到鼻前闻了闻随后一口咬下。
见墨枫的动作,宋清御上来就是一巴掌呼了过去,“你小子还真敢吃啊?”
宋清御的这一巴掌下去,墨枫口中的馒头还没有咽下,手中的馒头已随之掉落,他蒙了,随即吐掉口中的馒头,忍不住吼道:“老妖怪,你这人有毛病吧?”
宋清御被墨枫这一吼不怒反笑,“你可知刚才那女子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又看不见,我哪知道她是什么人?”墨枫没好气的回道。
“难道你闻不见妖气?”
“妖气?”墨枫一愣,脑中瞬间回忆起宋清御早前已告诉过他的一些事情,这个世道,除了人可以修炼成仙之外,其他有生命的动植物也是可以修炼成仙的,只是在它们得道成仙之前,只能被称之为妖,人有人气,妖有妖气……
“难道刚才那香味就是妖气?”想到这儿,墨枫连忙朝宋清御道:“快,快帮我把叶子拿掉,我要看看妖长什么样!”
见墨枫如此兴奋模样,宋清御忍不住又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有什么好看的,她见为师来了,早跑了!”
墨枫刚燃起的好奇心,瞬间被宋清御的巴掌给浇灭了,“老妖怪,你不要动不动就拍我头!”
“拍你头?为师那是在教育你!”
见宋清御如此之说,墨枫心底暗暗发狠,“哼,等我什么时候飞升成仙了,我也要拍你脑袋,不高兴了拍,高兴了还拍,天天拍……”
“这小子又在打什么主意?”望着墨枫嘴角渐渐扬起了不怀好意的笑意,宋清御心底不由一颤,连忙道:“为师刚刚想了想,这几个月确实苦了你了,走,为师带你下馆子!”
“什么?下馆子!”墨枫心头一喜,连忙道:“莫要骗我!”
“为师何时骗过你?”宋清御说完便领着墨枫出了已经少许有些昏暗的巷子,只是墨枫的怀中依然揣着女子走前第二次给的两个馒头。
而就在两人融入川流不息的人流中后,小巷中先前他们站的地方忽然多出了一道靓丽的倩影,正是先前转身离开的白衣冷艳女子。
白衣女子望着地上一个完整,且另一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摇了摇头,缓声自语,“真是一对奇怪的师徒!师父修为如此之高,徒弟却没半分修为,师父穿着如此奢华靓丽,徒弟却是破衣烂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