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
何子琪闻言先是咂了咂嘴,再然后是竟是噗嗤一笑,有些不以为意的意思。
有年苦笑到,
“你不信我?”
何子琪扶抚了抚男子头冠,看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有年,笑到,
“前朝自从灭仙开始,这些道士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仙是什么?不过是被放逐的地老鼠而已。”
顿了顿,何子琪折开了扇子,往空中一抛,梅花扇在空中翻了几折,然后回到了何子琪手中,何子琪拿着扇子,指着天空大笑到,
“就算他真的是那世间真仙,我庄周城连上万魏骑都不曾怕过,仙又如何,人又如何,这城下有数万兵士鬼,你问他们怕不怕!”
骄阳隐去了身影,乌云遮蔽了天日,天上忽降惊雷,雷声滚滚,似是那数十年前杀声滔滔的庄周城外。
女子如此,天地也会为之侧目。
这雨终究是下了起来,庄周城的雨,向来不是像温暖的吴越之地一般那样温柔绵长,但凡是下雨的天气,则即是雨骤风即广,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打落下来,打得窗户啪啪直响,一霎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斜下来。
对于庄周城的穷苦百姓们来说,这场雨有喜有优,喜得是这场及时雨刚好缓解了前一阵的旱情,地里的庄家不至于被干涸而死;忧的是这场雨又让这一天的工作生意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而在屋子内对坐的剑平与何云垂,以及立在那里的小小,都对这场雨,没有表示出任何的关注,就仿佛是没有变过天气一般。
四方桌上留有一茶,茶气微散开来,氤氲了不大的房间,小小立在那里默默的煮茶添茶,对坐的两人在那里慢慢的喝着茶,说着一场经久未见的对话。
银毫泡制的茶水呈现出的月光白色般的晶莹纯净,不掺杂质,几颗叶芽显毫白亮,好似一轮弯弯的月亮,静置与杯中底部。
何云垂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连同那茶杯中的几颗叶芽也一同入腹。叹声到,
“茶叶一味一色,无可复加,这银白如月,是银毫;那深红熟汤,是普洱;那净中带绿,是那初春的碧螺春。师兄,我一向不喜喝茶,但这么多年不知道陪了多少人,喝了多少的茶,人生在这凡世,求不得一个真字。”
剑平闻之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淡淡的说到,
“你说的这些在我耳中,太过于复杂,在我眼中,茶不过是带着其他味道的水,再无其他任何特殊含义。你说的这些,应该前几天剑生在的时候对他讲,他会为你解忧排愁。”
何云垂闻言阵阵苦笑,眼中带有遗憾与惋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着在他离开剑山之后,在山外听到的那个传言,以及知晓的那个骇人听闻的真相,让他这辈子都会觉得,他这个师兄,这天下痴情种子,再没人能比得上他。
“值得吗?”何云垂叹了口气,还是出口轻声问到。
剑平闻言,微微抬头,看着墙,神情专注,似乎是想要看破这白墙,看到墙外天空,又似乎是在想着一位女子,想着想着,笑意越甚,
“何来值不值得?”
最近刚刚知道一些消息的小小,眼底现了一片湿润,用力的咬紧嘴唇,怕一张嘴,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情易起,却难解。
何云垂闻之不语,想到自己的妻儿,再遇到自己妻子之前,手中是剑,眼中是江河,心中是那三尺青锋怀天下,一骑白马开边疆的豪情。不曾有过一丝的儿女情长。
可是在身负重伤,昏迷不醒之后,醒来第一眼看见了那个柔眉顺眼的她正在为他换药,这一眼,就觉得怕是要误了终身。
又想起了自己女儿,可又觉得有些头疼,约莫也是觉得这么女儿实在是有点不那么让人省心,从小对她太过于宠溺,想要的东西无所不得。
在她刚会讲话的时候带她去西周禁宫,由于朝会刚散,西周王还未脱下王服,就这么穿着黄胄王服,带着冕旒,来见这父女二人。
小子琪见了西周王仍然带着刚从朝堂之上下来的天子之势,也不躲闪害怕,只是有些好奇的看着西周王那身锦服,然后竟让人苦笑不得奶声奶气说,
“爹爹,他帽子上面的珠子好大好亮,赶明你也去给我买一个。”
引得姬康王好一阵大笑,笑着说,
“云垂,你有如此胆气的女儿,是你的福气,也是孤的福气,子琪将来必定是我西周的一位明珠。”
说完便摘了帽子,将帽上的东海深珠从帽上摘了下来,命宫匠造了一顶百岁帽,将珠子嵌在上面,送给了小子琪。
可是想起了何子琪,何云垂内心又涌出了阵阵自豪,年十八,却已登武道正途,武道七境,已至四层壁垒,天下间,有几人以未弱冠之龄至此。
于是便笑到,
“师兄,你观吾女如何?”声音和神情中充满了自豪,像是话一出口,就在等着剑平开口称赞。
剑平听到此话,开口并没有像是何云垂想的那样开口就是诸如天赋极高,武途通顺这类,而是说了一句让何云垂摸不着头脑的话。
剑平微微一笑的开口答道,
“我前几天刚见过你女儿。”
何云垂闻言有些疑惑,他内心想着确定这是他第一次见女儿来见师兄,莫不是……
剑平淡淡的说到,
“你女儿前几天也是你们来的这个时间来过,装作男子,还把小小给调戏了一番。小小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给云垂讲一下。”
于是小小看了看两人,有些犹豫的开口讲到,
“那天………………”
片刻,小小将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如数讲出。
“咳……”
闻言,不喜喝茶的何云垂掩面喝了一口茶。面色尴尬,场面颇为有趣。
内心有些恼怒,在想,何子琪啊何子琪!你这是做了些什么事!
何云垂本来还想让何子琪拜剑平为师,毕竟自己武道一途,虽成就可俯瞰江湖,可在剑平的眼中,也不过那不错而已。
可是却还是硬着头皮说到,
“师兄,是有一天我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天说起了你,对我这不懂事的女儿说这世间剑道第一人就在庄周城里,我在你手下撑不过百招之数。”
“我当时也没告诉她你在庄周城的那个地方,也严声警告过她不能来打扰你,没想到还是被她找来了。”
“师兄,我这女儿,虽有些娇惯,可从小在武道一途上天赋可谓是超凡,以你的境界应该能看的出来,比起我也是强上些许……”
顿了顿,何云垂目光尴尬,看着剑平,还是厚着脸说到,
“你能不能收我这顽劣女儿为徒……”
说完便低下了头,再喝一口茶,不敢看剑平的目光,实在的这事让何子琪给收拾到这种地步,实在是颜面无光。
剑平闻之,只是摇了摇头,笑了笑不说话,然后也是低头一饮。
何云垂见此一阵失望,顿时有些气苦,却又不能如此放弃,欲再度开口,
“师兄你…………”
还没等何云垂讲完话,剑平便开口到,
“云垂,非我不收,而是不能收,我的剑,不适合你女儿学。你女儿天赋虽高,但定性不足,剑道一途,除却枯燥,再无其他,你女儿不适合在剑道砥砺消磨。
可我有一好友,武道与你相差无几,比你高有半线之数,但关键的是他所学极杂,武、医、道、玄、法,但凡天下有名之学,我这好友均是颇有研究。
所以你如果舍得她离家,我可以让我这好友观望一番你的女儿,如果合适,可以让他作为你女儿武道接下来的领路人。”
何云垂闻言眼神一凝,心中一动,无所不学?天下之大,能让剑平出口此言者……
“师兄,你说的莫不是?”
剑平缓缓点头,然后说到,
“没错,是鬼谷当世之人,王壁之王凡玄。”
何云垂闻言心潮起伏,暗暗的握紧了拳。
纵横一脉,一代一人,代代隐居清溪鬼谷,不论王朝更迭,不论世家沉浮,自上周末期开始,就成为世间一人一世家的独特存在。
传闻鬼谷每一代传人,都是知天晓地,无所不有所知的存在,而当代的纵横传人,更被这世家主所叹赞渴求的世间大贤,西周王姬康长门就曾经说过,王壁之,已经有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天人才学。
不曾想当代鬼谷,竟与师兄有旧。
何云垂思索一番,便即可抱拳沉声到,
“那就拜托师兄了。”
剑平闻之微笑不语,目光悠长,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而在这时,雨声渐小,如豆的雨点慢慢变细变换缓,变得绵长起来,风也停了下来,竟有一丝绵绵的江南细雨的味道。
可是天却一点放晴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乌色云层叠加的更加的密集了一些。
气机四起,席卷天地。
何云垂猛然起身,望向窗外,手中突然起剑鞘以深深戒备,如林大敌,眼中带着惊疑,神情凝重的沉声喊到,
“师兄……”
庄周城内,有携幡赌徒老道,出了赌档之地,捋了捋长髯;有蒙面独臂刀客,骑着老马刚到庄周门外,在哪里接受着检查;有麻衣脚夫,带着斗笠,挑着扁担,走在街道之上,让人看不清真容。
剑平依然是稳坐与四方桌前,平静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的波澜起伏。只是淡淡的说到,
“来者皆是客。”
这一刻,剑平身上忽然有了那与天下间无敌的剑仙气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