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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何家有女 城中铁匠(十一)

铸剑无论是以何法相铸,总是逃不过五套工序,分别是制范、调剂、熔炼、修治加工。

五道工序环环相扣,那一环出了叉子都练不出一把好剑。而若是想更进一步,真正的练出一把“器”,而非是普通的“兵”。在材料、融炉、五序、工匠等多个方面更是有着极为严格的要求。

段修鸿能够成为那名誉天下的锻器宗师,心性、锻技、精力等多个方面都莫不是有着超一流的水准,哪怕是在人生中最后一段的路途中,各方面均大不如从前,但相比其他锻器师年过花甲就几乎不再锻器,段修鸿年过古稀,却依然能行锻器之事,不可谓是不超脱。

可年轮岁月不由人,行路万里终有时。在这旷野之上,有年在身后看着那个站在炉前蹰立良久,略显佝偻的身影,心中没由来有一种宗师迟暮,令人悲凉的感觉。

人,是锻过百把名气的锻器宗师;炉,也是陪着宗师,锻过百把名器的青铜鼎炉。

这炉似鼎,呈墨黑色,三足顶起一身,鼎口衍生双耳。漆黑的鼎壁之上,刻画着各种古老而神秘的生物,有长相奇怪的三足大鸟,粗壮盘绕的狰狞古藤,诡异盛开的神奇花朵,繁复而生,小小的鼎身,包罗万象,无穷无尽,似有生生不息之意。

炉鼎上还有一镂空青铜圆盖,压着鼎内已是燃烧的焰火。

站在这炉鼎前,段修鸿用有些干枯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剑身,手掌被锋利的剑刃所割破,可段修鸿缓缓闭上眼,仿佛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嘴角微微挂笑,心中想着无人知的前尘旧事。

那掌中的血,不消一会,已是拭满了剑身,有年见了欲言又止,却早得段师叮嘱,只要他站在那熔炉前,无论何事,都不得打扰。

就在这有年暗暗的担忧之时,有大风四起,那熔炉中的尚显温和的火焰猛然窜起,焰起三丈高,透过炉盖,已有外焰快要蔓延到段修鸿的脸上。

段修鸿猛然睁眼,收起挂在嘴角的笑,面色渐渐严肃,留有一声,沉稳有力,飘然天地间。

“起炉”。

这一声,引得风声更急,成云聚首,炉内焰忽高,已是压不住火的鼎盖,炸飞与天地间。

引来天地皆助力,千里风云相聚,高空远挂骄阳,宗师今日开最后一炉,为铸心中一剑!

只见段修鸿不顾满手血,奋力将剑往空中一抛,很快,借着来风,剑至高空。

等到剑至高点,急速下坠,紧紧盯着剑的段修鸿,在剑即将落到地面之时,扯袖轻挥,剑便急速自归。

“稳!”

段修鸿瞪着浑浊的双眼,大声吐一字,疾驰而来的剑便稳稳停在身在,任风再大,也不再有一丝颤动。

段修鸿缓缓举起满是血的双手,紧握双拳,似有千钧力猛然砸向长剑,一阵铿锵声起,似是有锤猛击剑身。

以双拳为锤,以天地为砘。

段修鸿不停变幻着步伐,在剑旁游走,双拳越挥越猛,越挥越快,有年在心中默数,在这片刻之间,已是挥了有四十余拳。

每一拳重重砸在剑身之上,刚猛无比,不似这年老之人能挥出的拳力,竟引得花火溅开,让人不敢置信这是用血肉锻造的结果。

掌中的伤口随着猛烈无比的拳头绽开,血流已是不止,似是有那炉中火燃烧的胸腔中已是有一口鲜血从心口之处提到喉口,可那锻了一辈子器的宗师,只是强行将血压了回去,停歇片刻,轻呼口中浊气,紧握的双拳松开,轻轻的推出一掌,也是最后一掌。

有年轻轻开口,

“第四十九下。”

只见这轻缓的一掌,与那剑相碰,引来却是阵阵金戈之声!

渐起的风声已近呼啸,聚来的云首渐渐连成了蔚为大观的云象,剑身在肉眼可见的情况下起了变化,原本只是看起来只是普通青铜材质的剑身在宗师的不断锤炼之下,双刃露出了玉一般的璀璨的光泽,厚重的剑身也渐渐变得轻薄,青铜古色渐成铜白之色,像是古时“两色剑”。

见此剑的变化,段修鸿再泛起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着有些疲惫,看着有些辛酸。

段修鸿蹰立看剑,轻轻抚过剑身,想起了小儿子小时候,帮着自己看着炉中火之时,自己也是这般轻轻的扶过他的头,心中高兴的想着自己这家传的手艺,会是后继有人。

而此刻,只听闻段修鸿轻轻说到,

“去吧。”

刚才在承受那猛烈锤炼的剑身不曾有过一丝颤动的剑身,此刻却是起了轻鸣。

闻语剑未动。

段修鸿见此,抬头望向那云象,闭上双眼,不让眼中有泪落下,有些哽咽的重复着说到,

“去吧!”

只见换了模样的青铜剑,慢慢绕段修鸿三圈之后,一声长鸣,猛然间冲之那炉中熊熊燃烧的火中。

遇剑,焰起数丈,仿佛在那炉中,能吞天吐地。

段修鸿睁开双眼,望向那陪了他一生的老伙计,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之后,在天地之间放声说到,

“青玉,且让爹,到了底下再告诉你,你铸的这一剑,是有多么的厉害!”

段修鸿急速靠近那有着炽热火焰的炉前,再不压住胸口血,尽数喷在炉身,尔后,双掌合十,段修鸿再度出声,声广,传向四周天地,

“风来!!!”

只见炉上聚首的云象再起波澜,合起了世间大风,从云象中出现猛烈旋转的漏斗状云楼,直落炉中,将天地连与一线。

引来的天地龙卷阵阵咆哮,那炉中的焰在这龙卷之下由红渐渐成暗,成了黑焰,这数十米之外的有年,在强风刮面的情况之下,都能感受到那灼人的温度。

有年有些骇然,这是风心暗火,在鬼谷古籍中曾有记载,此等异火生与风中,呈黑焰之色,可燃世间万物,相比较其他天地天生的异火种,这是唯一可以由人为操控制造的异火种,可谓是最佳锻器之火,但古籍中记载,这引风心暗火的秘法,已随着那消失的器门失了传,可在今日,竟能见这锻师施展开来!

见黑焰之盛,有年有些紧张的看着那炉中剑,不知那炉中剑何时才能出炉。

可在就在这段修鸿不顾老弱之躯,强开风心暗火之时,异变忽生。

天空之中,远方忽然飘来有比那聚首的云象更为庞大的乌云,有雷在云层中翻滚涌动,像是要吞噬云象一般,有年看的有些目瞪口呆,然后面色渐渐凝重,双拳紧紧握紧,心知这忽如起来的乌云,绝对是敌非友。

正在苦苦主持风心暗火的段修鸿感应了天上异变,心中一沉,可面色不改,合十的双手拆开,右手不变,左手猛然锤胸,只见段修鸿再吐一口心血,喷向炉身。

还仍未结束,段修鸿感应着乌云袭来的速度,一锤二,二锤三,共吐三口心血于炉上,单举着的右手已是不稳,强瞪的双眼中有血缓缓流出,可宗师咬着牙,顶着翻涌的气血,不发一语,用最后生命里的一口气,强行支撑着风心暗火。

只见那风心暗火骤然压缩变小,原本焰丈数尺的外焰竟是缩回了炉内,看着焰像是变小一般,可暗色渐浓,成漆黑墨色。

有年心里一颤,这是风心暗火的极致,风心墨火。

望着那浑身颤抖,苦苦支撑的老者,有年有泪而出,可是只能咬着牙,默默为老者祈祷,这一刻,有年心中是如此的渴望力量,心中在想,如何此刻,我是平叔那般的话……

有年紧了紧双拳,大呼一口气,眼中露着坚定,不再顾着段修鸿的话,缓缓向段修鸿走去。

而那受到段修鸿猛然加持的风心暗火更加炽热,那青铜炉鼎已是成了铜红之色,已是剧烈的抖动起来,像是有绝世之物即将破炉而出。

可这墨火虽炽,但却是越缩越小,不消一会便会消无。

在这段修鸿原本的计划中,风心墨火的出现仅仅出现在出炉的最后一瞬间,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需要为加快进程长时间支撑。

段修鸿感知着那前来的乌云侵来的速度,颤抖的心中祈求上天再慢一会,再快一会,再坚持一会。

可已是渐渐撑不住这疲惫的身躯,双眼已是开始忍不住的想要合死,只是凭借着心中强撑的一口气在坚持着,炉中的墨火开始越缩越小,耳边却已是渐渐听见了远处袭来的风雨之声。

乌云已近,剑将成,却仍未出。

段修鸿留着泪,呢喃的念着,

“青玉,爹还是没能完成……”

可在段修鸿即将放弃,已是要倒下之时,有人稳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偏头,是那少年。

只见有着泪痕的少年满脸坚毅,手中拿着一根长针,将长针先是自刺,深深插入掌中,然后将长针抵在将要倒下的宗师后颈大椎穴处。

大椎,是“手足三阳、督脉之会”,?穴经?称阳中之阳。

段修鸿只觉一股充满朝气与温暖的气息遍布全身,即将合死的双眼的双眼有了重新睁开的力量。

段修鸿猛然再锤一口心血,连的有年都感受到那神魂的剧烈颤抖,咬着牙与那老者共同坚持着。

墨火终得再炽,炉身颤抖更重,绝世之剑仿佛就会在下一个瞬间出世。

可那乌云,却已是逼近眼前,眼看就将侵蚀云象。

雷声四起,雨声渐至,两人已是感觉有雨落下,将要浇灭墨火,可剑仍未出,让人心中渐生绝望之感。

就在这时,天地间传来一个领有年听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声音。

“停一会儿~”

这声音有些虚幻,可是却充斥在这天地间,如此的真实。

有年听到的,是那持幡老道的声音。

就在这片刻,乌云像是被什么阻隔,陷于了片刻的停滞。

而就在这停滞的一会,两人咬着牙,共催最后一火!

炉鼎颤抖欲裂,仿佛就要炸开,炉中剑,即将出世。

片倾,停滞的乌云还是动了,聚首天象最终被乌云侵蚀,云楼断开,乌云遮住了天地,大雨落下,浇灭了墨火。

渐灭的墨火,让炉鼎渐渐轻了颤动,天地间仿佛陷入沉寂,只能听见雷声雨声风声。

而就在炉鼎停了颤动,两人心灰意冷以为失败之时,一把寒光冷然的青铜剑缓缓从炉中飘出,剑出而长鸣,引得雷雨愈大,似是向剑咆哮。

可雷雨乌云,却怎么也挡不住,这把剑的冲天剑气,刺破九霄。

自古籍记载,四百三十余年至今,再有神兵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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