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要杀掉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赵离霍然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大家，“我们这么做，与鲍胜何异？”
议事的地点并不太远，就在一片树林中的空地。此行本应是一场充满甜蜜和幸福的旅行，没想到风云突变，如今不谙世事的几个年轻人不得不去决定他人的生死。
“要不……那就放了他们。”霍安询问的看向灌央，毕竟他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且眼下灌央父兄被困小岩城，生死未卜，手中握有鲍家公子，当然是非常有用的筹码。
灌央从小养尊处优，突然遭此变故，早已六神无主，他茫然的看着众人道：“我听几位仁兄的，你们可千万要帮小弟搭救父兄啊。”
“要不，我们用他们去交换，以解小岩城之围。”嬴媤灵机一动。
“对，公主言之有理。”田武、范疆应和道，“来个走马换将，至少可以把灌大夫换出来。”
众人的目光不由都看向司徒煜，似乎没有他的肯定，任何计划都不能确定。
司徒煜苦笑着摇头：“你们真的认为鲍胜会用灌大夫来换我们手里的这些人吗？”他们太过天真，天真的令司徒煜感到有些无奈。
“怎么不会？难道他会眼看着自己的三弟掉脑袋吗？”
“世上不是所有兄弟都像人熊将军对你这般宠爱，当初鲍宣子过世之后，鲍家兄弟为了夺位曾经爆发过多起内战，鲍胜、鲍朔两兄弟也曾刀兵相向，拼得你死我活，况且，鲍氏如今胜券在握，你们认为对于鲍胜来说，是一统景国重要呢，还是一个同父异母的并不成器的兄弟重要？”
“这么说，这些人对我们毫无用处了？”灌央刚刚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但旋即又发现这根稻草只是水中的倒影而已。
“灌公子，很抱歉，我身为霍家门客，自然要先为主公打算。”司徒煜对灌央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灌家，而是霍家。如今鲍、灌两家的冲突已成定局，难道我们还要让霍家也卷入其中吗？如果放走战俘，鲍氏一定会以此为由兴师问罪，到那时，景国境内恐怕将无一寸净土。”
“那就杀人灭口吗？”赵离急道，“子熠，我们怎么能如此残忍？你想想，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妻儿，此刻也许正在家中盼着他们回去。”
“那么你想过没有，如果鲍、霍两家发生战争，死者将会是三百，三千，甚至更多，他们的妻儿父母难道就不无辜吗？”
此话一出，大家哑口无言。
有时候最难做出的选择不是对错，而是两边都对，或者两边都错，就像人们往往会在两条岔道之间迷路，在鱼和熊掌之间举著不定。
“是啊，作为旁观者来说，三十人的生命价值确实小于三千人，但对于那三十个人来说却并非如此。”赵离并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人的生命不是长度，不是重量，不是容积，是三十个有情感会恐惧，懂得喜怒哀乐的活生生的同类，不能用冷冰冰的数字来做权衡。或许他们曾经犯下过某些罪行，但如今处于劣势，毫无反抗能力，如果说他们追杀灌氏难民是一种暴行，那么我们以同样的方式处死他们，又算什么呢？苍天之下，有谁有权力剥夺他人的生命？同样的行径，失败者被骂为残暴不仁，胜利者则被冠以正义之名，但是他们的区别又在哪里呢？
廖仲一生执教于大域学宫，门生无数，也曾经见过很多天才，包括司徒煜在内，但真正称得上“智慧”二字的人并不多。
“别人或许是聪明，是机智，是渊博，但他是智慧，这一点是旁人无可比拟的，包括我在内。”廖仲曾经和赵介说起过这位淘气的四公子。
“老兄又乱夸他。”宝贝儿子被夸，赵侯心中得意，嘴上自谦道，“他有什么智慧？一肚子淘气的鬼主意而已，从小到大，数他最不让我省心，一天到晚净给我惹祸。”
“大才自然是与众不同的，侯爷见过各种珍禽异兽，但可曾见过麒麟？”
“老夫子这么喜欢他，干脆让他给你当儿子，你把清儿还我如何？我正发愁早晚会被这小子气死，正好让他去折腾你，让我多活几年。”
“一言为定？”廖仲手捻长髯道，“只怕有朝一日这孩子振翅高飞，腾于青云之上九霄之巅，老侯爷到时候可要追悔莫及了。”
“夫子的意思是，日后高漳城要传给此子吗？”赵介心中一动，他早就动过把爵位传给四子的念头。
廖仲大笑道：“侯爷眼光太过短浅了，区区高漳城，又岂能容得下令郎这只独角麒麟？”
赵介闻言一惊，自己也是官居极品，位列天下四公子，也算得上大昭王朝数得着的人物，高漳城虽然只是定平国下的一个封邑，但土地辽阔，物阜民丰，甚至强于很多小诸侯国。但是依老夫子之言，这孩子会比自己强出很多，难道阿季日后还能像信阳君一样成为天下霸主吗？
“老夫子太过誉了吧，你看他这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日后不变成酒鬼我就感谢上苍了。”
“天机不可泄露，日后必见分晓。”廖夫子微微一笑，把赵侯爷的胃口吊起来，却又戛然而止，任凭赵介再三追问，他都笑而不语。
虽然是多年的朋友，但高漳君赵介也像天下很多人一样，认为这个智慧的老者是半仙之体，拥有某些神秘力量，腾云驾雾、移山倒海或许是传说，但通晓过往预知未来是很有可能的。赵侯年事已高，一直在为传位的事发愁，虽然他身体健硕硬朗，依然可以跨马提刀驰骋疆场，但毕竟年纪不饶人，是要考虑下一任高漳之主的时候了。四个儿子之中，他原本最中意文武双全的二子赵最，但天不作美，这个看上去最为完美的继承者早早的殒命沙场，剩下的三个儿子中，老三赵夺乃一介武夫，只知道冲锋陷阵，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剩下的就是老大赵稷和老四赵离。长子赵稷人品出众，才华过人，年纪轻轻就在定平国位列大夫，在大家眼中他是高漳城当之无愧的继承者，但赵介却总觉得他不是最佳人选，也许是因为他太过中庸，反而感觉缺了点什么。
父亲的心思赵离一点都不知道，虽然二哥不在了，但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高漳城日后自有他们打理，他乐的逍遥自在，从未想过自己要继承父亲的爵位，更不想操心，日子对他来说是甘醇的美酒，灿烂的阳光，情投意合的朋友，天地间壮丽的风景，以及国色天香的佳人，清丽悦耳的音乐和数不清的欢笑，这里面没有死亡，没有杀戮，没有苦难和哀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