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影晕晕沉沉的翻了个身,只觉肩头好几处都疼痛无比。她眼皮沉的很,不愿睁开,隐约中好像听见有个声音在身边低语:“二殿下如果再对长公主不利,莫怪我不留情面。”
“祁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是她先动手打我!”一个女人的声音激动又洪亮的响起。
“她动手打你,怎么晕在床上的不是你?”男子声音淡漠空洞的如沉寂了万年的古刹。
“我,我!我只是气急了。我跟皇姐只是小打小闹而已。祁哥哥,皇姐一直瞧不上我,嫌我出身卑贱。我是庶出,而且母妃只是个才人,连贵妃都不是。我跟她不能比,她天生就含着金汤匙,父王爱她胜过了爱几位王弟。”
婉影眯着眼睛,从缝隙中瞧着说话的女人。那女人梨花带雨,眼如清秋时分烟霭笼罩的一弯泉水,一副娇楚可怜的模样。正是身穿华服的婉清公主。
她带着哭腔继续说:“这不公平,我们都是父王的儿女!她生下便有驸马,出生刚过百日便兴建皇陵。这一切都可以容忍,可偏偏驸马就是你,这不公平!婉影这种刁蛮任性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她轻咬着唇,轻柔低语,“我也配不上你,可婉影她更配不上!你剿匪凯旋而归的时候,那英气,看的我们都傻眼了。祁哥哥,我和桐儿都说你是真英雄。我听说了你单枪匹马入匪窝,只身一人杀了匪人数十,我们打心眼儿里佩服你。祁哥哥,清儿不坏,我伤了王姐你别恨我。祁哥哥不喜欢的事情清儿以后绝对不做。”婉清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娇柔轻美,字字如圆润莹透的玉珠,沁人心神。
“二殿下,您真是折煞微臣了。这件事长公主也有不对,我替她向您陪个不是。你俩是姐妹,还希望你们冰释前嫌,和好如初。”祁火的表情如秋水初静,一身黑鹰紫袍,外加他高大的身形,更显大将之风。
“祁哥哥,你放心。清儿一定会和王姐好好相处的。”婉清说着将身子朝祁火那边挪了挪,动作温婉的为祁火斟了一杯茶。
婉影早已清醒,她听着婉清张口一个祁哥哥,闭口一个祁哥哥,就觉浑身不适胃里泛起阵阵恶心。她故意的尖声咳了几下,可是这么一咳,又扯的肩膀的伤口生疼,她咧嘴脱口说:“好疼。”
祁火赶紧大步走过去,一脸的紧张,心疼道:“影儿,别乱动。”他说着将婉影扶在自己怀里,接过婢女递来的暖汤,“喝点汤,暖暖身子。”他举着白瓷勺子,舀了一勺汤,轻轻的吹了吹,递到婉影的嘴边。
婉影一扭头,说:“我不喝!”她眼神灼灼的盯着不远处的婉清,“就算我心里没有祁火的位置,他仍是本宫的人。你这辈子休想得到他。”
婉清甜美的笑着说:“长公主的人,谁敢抢。清儿先告辞了,王姐好好休息,我改日过来再看您。”她浅浅的福了一礼,转身时眼中闪过一丝恶寒的目光。
婉影看着婉清的背影,想起了常年卧病在床吴才人。婉清是吴才人唯一的女儿,母凭子贵,可她却不争气的生了个女儿出来。那年皇帝风华正茂,与孝和皇后恩爱的如胶似漆,可就在这时情感却悄然的出现了裂痕。那夜皇帝大醉,临幸了吴姓宫女,宫女后来怀了龙种,被封为才人。
那是一个不平凡的夜晚,骤雨倾泻而下,迷潆一片,雨声嘈杂的如战场之上的厮杀声,似乎天地间只剩雨点重重敲击万物的声音。皇帝在辰华殿批阅着奏折,孝和皇后在仁福宫的的大殿前摆了个竹藤摇椅,慵慵懒懒的吃着冰镇葡萄,她痴痴的看着雨水在地面敲击起无数水花,如烧沸的滚水。
“这雨,可真大。记忆里就没有过这般大的雨。”孝和瞧着大雨也觉新鲜。天边翻动的滚滚黑云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轰鸣雷音,“雷声这般响,奶娘,你去盯着点影儿,别被响雷惊到了。”
孝和意兴阑珊的看了没一会儿,忽然觉得地动山摇,巨大的响声在耳边嗡鸣,她惊慌失措的从藤椅上滚下。殿内一片慌乱的声音,奴婢们叫嚷着:“天火烧了偏殿!”孝和回过神来时,火已经烧了起来。
“影儿!影儿!影儿是不是在里面?”孝和慌了神,疯了一般的抓住一名丫鬟的胳膊,大力的摇晃着。那丫鬟也慌了神,脸颊映着火光,一片绯红,“娘娘,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孝和一把推开那丫鬟,拔腿就往偏殿冲去,多亏了两名奶娘及时拦着,把她硬生生的给拖了出来。火势已经无法控制,瞬间蔓延到正殿,整个仁福宫都被大火吞噬掉了。炽热的火焰越发嚣张,窗户里冒着火舌,仁福宫笼罩在浓密的黑烟中。
“影儿!咳咳,影儿!”孝和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如柱的大雨将她洗刷个透心凉。她绝望无助的跌坐在雨中,不停的呼喊着婉影的小名。
“娘娘,走吧。烟太大,伤了身体,快走吧!”奶娘在一旁劝解着。宫女侍卫们鱼贯而行提着水朝大殿泼去,一桶一桶,可皆是无济于事。雨也未见小,火却依旧的烧,孝和眼中燃起一片的红艳,泪水顺着眼角流出,和雨水融为一体,顺着脸颊低落在心口,心口一片生疼。
火焰在映着黑夜冷雨恍惚的跳跃着,如魔鬼一般,吞噬撕咬着一切。
孝和跪在雨中,一颗心说不出的生疼,不久之前,她还看着影儿水灵的眸子给她讲故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连眼泪都来不及落下,只是怔怔的盯着一片水花。她看见一双被雨水浸透的黑靴子停在眼前,靴子上用银线缝绣着独特的鹰样花纹。靴子的主人穿着紫金绫里的避雨黑斗篷,垂到黑靴子下,斗篷墨黑如夜,在风中微微颤抖,不沾半点雨露。
她抬起头,看见空灵纯净的眼,透明白净的脸庞,雨水顺着他的下颌落下,滴在了孝和的脸上。孝和的泪瞬间涌了出来,如天泼下的这场雨一样狂烈,泪水掺合着雨水顺着脸颊一直往下淌,她瞧了他许久,带着哭腔说:“影儿,她在内殿。”
那人将孝和扶起,解下身上的避雨黑斗篷,披在孝和的身上,他眸子里没有任何色彩,转身冲进了熊熊的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