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极岛在天海大陆的最西边,是一个被山脉隔离开的半岛。岛民遗世独立,与中州之人不相往来。
巨灵宗则是西极岛上最大的宗门,虽然偏居一隅,却以玄符和炼器二道名震天下。
今日乃是刚入宗门半年的弟子第一次狩猎的日子。猎场内热闹非凡,百来号少男少女三三两两地聚集在山脚下,有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人局促不安战战兢兢。
修真分为八境:气脉壶丹,元化归法。
修行一途,道阻且长,大多数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能聚气。而这些年轻的弟子则大都修炼天赋惊人,年方十六七,便聚气成功,步入气境,成为了真正的修士。只要日后勤加修炼,都是非常有希望进入后四境的。
只是这些少男少女修行多年,却少有真正的实战,都是宗门内小打小闹,点到即止的各种比试,受过一些皮肉小伤。今日却是要实打实地斩杀野兽,搏杀在生死之间。
“今日,我就要大开杀戒,以这野兽之血证我修真大道。”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手指天放出豪言,这个精瘦的小子乃是西极城大家族孙家的子弟,只不过与孙家家主一脉血缘关系远得很,不是嫡系。
孙家是西海之滨西极城的第二大家族,只要是能赚取好处的事情,都会处心积虑地去涉足,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不过世家大族皆是如此,无权无势者虽然背地里会说上一些闲言闲语,但是明面上哪一个又不是厚着脸皮去巴结呢?
“证大道?你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让你哥我来收尸就行了!”边上一个面相略微成熟的小子嘲讽道。
二人不停地在那插科打诨,却被前方站着的一个面貌清秀的少年斥责道:“孙泽,孙河!少说点没用的废话。等一下,警觉一点,野兽什么的,都是小事,上官家的人要提防了!”
这少年便是孙家家主孙义泰的孙子孙沩山,西极城数一数二的天才,未来也定会继承家主之位。
少年口中所说的上官家便是指西极城城主府。上官家与孙家明面上和气一团,但是暗地里利益冲突却是不断,断人香火之事,两方都是作为消灭对手的根本大计来执行的。
“是!公子!”被呵斥的两人立即都闭上了嘴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之人。
此次狩猎以三人为一组,四处都有高阶的弟子和执事护卫,提防出现什么意外的事故,毕竟这些入门弟子多数都是西极岛各个修真城池的世家子弟,死上一两个,虽算不上什么大事,但处事不周,还是影响巨灵宗的名声。
一名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巨灵宗长老站在洁白的大理石台上发话了,底下众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
“诸位小友们都是各大城池的天之骄子,来巨灵宗修行已是半年,各类技艺也是初窥门径,只是这修行一道,不只为一己之长生,也当有救济苍生之凌云壮志。天下多奸邪,横剑书长歌,今日便是你们以武证道之起点!”
台下百来号弟子只有稀稀拉拉几人回应着。这样的话语,大抵他们只是当做台面话而已。
这长老也知底下这帮少年在家族培养之下,都是市侩的很,也不再说什么废话,将此次狩猎的规则又重申了一遍。
“此次狩猎也是一次比试,猎物多者为胜,当然也要看猎物等阶,一些小老鼠什么的,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当然,为防止意外,我与你们这些师兄也会在猎场四周警戒,你们只要捏碎手中的黄玉,我们便会立即过来支援!所以告诫有些人,不要把你们家族之间的仇怨带到巨灵宗来。巨灵宗无论想要灭哪一个家族,都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孙沩山心想这话倒是没错,但是又能震慑得了谁呢?一些人绝对还是不会放弃用一些下三滥的手段的。
他看了看手中的圆形玉环,上面刻着一些黑色的符文,想来这东西应该有传信和退敌的作用。
事情交待完毕后,这些弟子们便三三两两结伴往猎场内部出发了。
孙沩山为首,领着孙泽孙河二人在猎场内四处盘桓着,搜寻着出没的野兽。
猎场内,巨木参天,奇石连绵。外围都是一些没什么危害的野兽,野狗,老鼠,诸如此类。孙沩山等人都懒得动手。
越往大山深处去,则草木越密,遮天蔽日,阴沉沉的。千姿百态的古木奇树散发着潮湿腐烂的味道,地上的树藤纵横交错盘根错节,如同一条条老死的黑蛇,蛇鼠虫蚁穿梭其间。
“好古怪的味道呀,死老鼠的味道!”孙河捏捏了鼻子,抱怨道。
孙泽听了则立马嘲讽道:“那你想要什么味道,花香味?还是女人身上的胭脂味?”
“停!”孙沩山一扬手,警惕地望着高处枝繁叶茂的树冠。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三丈多高的树上传来,树叶在抖动,不是风声。
孙泽孙河二人往腰间的玉佩一拍,二人手中都凭空出现了一根带着长锥的银鞭。
“是人还是野兽?”孙河小声地说道,他紧张的很,虽然他平日里嚣张自大,但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也不由得心慌。
孙泽也是战战兢兢地站着,紧紧攥着手中的长鞭,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把树上的东西给吸引下来。
年纪最小的孙沩山反而处变不惊,袖口一抖,一柄亮银色的小飞剑激射而出,嗡嗡作响,朝着树顶飞去。
霎时间,一团黑影顺着树干扑了下来,是一头黑山豹。它迈着沉稳的步伐,扭动着修长的身子,鬃毛竖了起来,诡异的眼睛泛着绿光,死死盯着眼前三人。
“不用怕,又不是什么丈高的妖兽。这玩意一般都是独自捕猎的,集我三人之力,要斩杀它,问题不大。”孙沩山平静地说道。
话虽如此,孙沩山却将注意力集中四周的灌木丛中,操控着飞剑在草木繁密处扫荡着。他更担心的是这头黑山豹只是一个幌子。
三人散了开来,孙泽心想这种时刻可不能犯怂,不能让未来的孙家家主看瘪了,影响自己以后的路。他率先冲了上去,长鞭在头顶盘旋着,发出呼呼的风声,奋力一甩,鞭上的尖锥便如同蛇头一般往黑山豹钻了过去。
那黑山豹也是狩猎的能手,行动极为地迅速,躲过尖锥,四爪并用,窜上树去。
尖锥钉在树干里,孙泽用力一拉,借力跃在了一丈高的地方,聚气而发,长鞭一甩,划了一道长弧,数十道三寸长的冰锥激射而出。
黑山豹环绕着树干,往后一躲,避开了冰锥,然后骤然发力,张开前爪,扑了下来,往孙泽脖子上咬去。
孙泽正是下落之势,赶紧将长鞭甩成了一个圆圈,准备锁住扑下来的黑山豹。
那黑山豹在空中把身子蜷缩,避过了长鞭,一爪往孙泽脸上甩去。
慌张的孙河赶紧上去支援,挥动着长鞭一甩,尖锥往黑山豹腹部钻去。
黑山豹也是警觉的很,在空中将长长的尾巴一甩,竟然徒自变了向,扑到地面上往山林深处钻去。
孙泽惊魂未定,落在了地上,额头上已是大汗淋漓。
“这畜生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一直在咱们附近盘桓,危险倒是不大,只是这玩意过于灵活,比较难杀!”孙沩山心中有数,所以一直没有出手,况且他一直感觉到这附近有点不对劲。
黑山豹刚不见了踪影,轰隆隆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是马蹄踩踏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杀了过来。
“什么情况?没道理呀,是冲着咱们来的?”孙泽慌了神,难道上官家在里面埋伏了一队人马?
“往树上去!”孙沩山冷静地说道:“应该獠猪群暴动了!”他轻轻一跃,飞上了枝头。
这时,那黑山豹又重新从草丛里现出了身影,往孙沩山那棵树蹿了上去。
孙沩山驱使着小飞剑射了过去,却又被灵动的黑山豹躲了过去。
“速度还真是快呀!”孙沩山感叹道,他没有准备下死手,而是迅速避让到另一棵树上去,而那头黑山豹却紧追不舍。
孙泽孙河还呆在地面上,数十来头獠猪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
二人赶紧挥鞭甩去,尖锥击中了獠猪的脑袋,当啷一声,猪血喷涌而出,但领头的獠猪未有丝毫退却,顿了一下,更加暴躁地冲了过来。二人急退,迅速将长鞭缠在树枝上,攀上了树干,静观其变。
孙沩山被黑山豹穷追不舍,一直在想着引出幕后的人来,却突然听到不远处,孙泽孙河二人竟在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他一时好奇,直觉却告诉他二人肯定是有生命之忧。他拍了一下腰间的玉佩,手中横空出现了一柄长剑,横剑一斩,一道蓝色的水纹荡开,将那头黑山豹劈成了两半。
他赶紧提着长剑,穿梭在树间,赶到孙泽二人那边去。
果然,树下两具尸体正被一群獠猪啃食着。孙沩山横剑乱斩,一道道水纹四散荡开,同时鲜血横飞,獠猪的惨叫声回荡在深林之中。
“人死便如叶落一般。”
孙沩山黯然神伤,两片梧桐叶子毫无征兆地自枝头飘落下来。
他安静地立在一棵针叶松的枝头,一身天蓝的云纹锦袍,发冠上两条金色飘带随着秋风招摇,与这满山荒夷,遍地死尸格格不入。
他低头看着四周横七竖八的断木,兽血喷涌的残骸和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沉思着。孙泽与孙河,方才还嬉笑着的两个活人,血淋淋的窟窿洞穿了他们的喉咙,夺取了他们的生机。那两张年轻的脸上,曾经骄傲与张狂的笑容不复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恐惧与狰狞。
二人的尸体被獠猪啃噬着,残破不全,手臂和大腿上的白骨都露了出来。鲜血铺满了半个山包,枯草叶上还滴答着闪亮的血珠。
十七岁的孙沩山自修行以来,走的就不是普通的打坐修炼之道,而是杀伐之道。他见过不少野兽甚至是人类的尸体,其中还有一些是他腰间宝剑亲自斩杀的,这也让他对死亡越发的熟悉,越发的蔑视,但是一炷香之前还有说有笑的两个熟人如今惨死在眼前,血腥直扑鼻尖,殷红直映眼帘,他内心深处终于生出一丝对死亡的敬畏,对生存的感慨。他思考着是否有一天他也如同一条死狗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鸟兽食他的肉,饮他的血。人命有贵贱,生死无分别吧!
孙沩山握紧了腰间的玉佩,环顾四周,探寻着蛛丝马迹,想找出刺客往哪个方向去了,但他只能看到深林中被秋风卷动的枯叶,刺客早已随风消逝了。
他捏碎了手中的黄玉,一道红烟窜起到了半空中。这绝对是有预谋的,但是孙沩山不解的是,为什么刺客要对孙泽二人动手,而不是更有价值的他自己呢?
或许,是刺客没有信心吧,或者是这两兄弟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
巨灵宗的几个执事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人只见地上满是鲜血和尸体。
“有人偷袭杀了他们二人。”孙沩山看了看这几个执事,都是眼熟的人,不是刺客伪装的。
“你看见刺客的身影了吗?”为首的执事问道。
“没有,我赶过来时,人已经死了。獠猪咬烂了他们的尸体。”
“你是哪个家族的子弟?”那执事心想肯定又是一起家族仇杀。
“西极城孙家,我们三个都是。”
那执事看了孙沩山一眼,见他英气非凡,不是普通人,便问道:“哦!你就是孙沩山吧?七长老底下的高足。”
“是的,执事前辈。”孙沩山拱了拱手。
“那刺客应该是准备对你动手的吧?”
“或许吧,我这两个表亲虽然平日里招摇狂放,但是也没有结过什么死仇。”孙沩山思考着可能是凶手的人,难道是邢不恭?
“可能是虚张声势吧,我记得你们西极城的家族势力是相当复杂的,你自己小心一点吧,长老马上就过来了。”
不一会儿,先前讲话的那个白发老头从空中飘然落下。他见到了尸体,便立马过去查探起来。
他拿着一根小棍,扒拉着尸体脖颈处的窟窿,说道:“好狠的枪法,这两人恐怕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刺中了!你跟这两人是一组的?说一说具体的情况吧!”
“是,长老!”孙沩山将刚才发生的一切详细地说了一遍。
“黑山豹,獠猪群?”那长老捂着胡子思索着,“带我去看看那具黑山豹的尸体。”
几人来到几十丈外的地方,黑山豹的两半尸体散落在灌木丛间。
那长老细细忖度了片刻,蹲了下来,摸了摸黑山豹的额头,只见尸体上一道青色的阵纹显现了出来。
“果然有古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