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如何议论纷纷,流言传闻满天下,而当事人韩文却无动于衷。
......
湖月庭,绿池边
古堡靠水的一面开了一间不小的房间,三面无墙通风,木柱顶板立地,一面门墙连着古堡一楼的三厅五室。
当初,刘昌南开工建房时曾问韩文,为何不应着这个时代盖一家宅院落户,她说:“我不想忘记自己真正的家。”因而这座古堡是按照以前她在现代的家所改建而成,连湖月庭也是她特地挑选的,只为在异世寻一方可当家园的土地来怀念过去的家乡。
刘昌南看着这个实木铺造的房子,心情颇重,轻轻推开一扇洪门,轻声来到临水的廊边。
这间完全通风的房间是用来平时练武健身的地方,地板是暗深的红木,由此,从他所站的角度望去,廊外,水池墨景,廊檐格雅,是韩文喜欢的安静地方。
刘昌南手里拿着一张请帖,低头看地板上的人,轻声开口:“文文。”
白色薄裙穿在娇嫩的身上,一头乌黑卷发简单的用红绳系在肩侧,未着鞋袜,未戴金银玉饰,其身之下铺了张浅灰的锦毯,裙身较短,一双长腿自膝盖处其下裸露在外;姿势散漫悠闲,神色亦是如此。
刘昌南微微叹气,见她这般双目仍闭,一动不动地躺着休憩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妳已经睡了三天三夜,还要继续睡下去吗?花栖想见妳,这是第四张请帖了,刚从东宫那边传来。”
他把请帖伸在她头顶上方,好不容易等她有所动作,却见她接了请帖,眼都没抬,直接往外一扔,请帖华丽丽地飘在水上,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妳真是任性......”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她这目中无人胆大包天的行径,只叹气,抬脚移步到一旁,靠柱而坐。
“以后别拿这些烦人的琐事来打搅我睡觉,真是麻烦。”韩文翻过身,调整一下睡姿,好让自己睡得舒适。
他看一眼她,目光又移到外边的池上,仿若不经意地提到:“妳真就这样对她不理不睬,不原谅她吗?”
股商大会召开后,她开除严明之,让人将严明之一年来贪污受贿的证据送到太子的案前,连说都不说,直接下手清除黄金帝国一年来潜进的商会间谍,动手之快之狠让人咋舌;这一举给那些无视她大东家身份的东家们敲了一个警钟,告诉他们即使她对商会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但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严明之从未见过韩文,在她离家出走后才加入商会,对她的认识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所以,在他眼里韩文只是个有点经商奇才和小手段的人,不足为惧。当别的东家都在火急火燎地整理账册交给韩文查阅时,他只将事先处理好的账册交给她,他仗着自己户部官员的身份认定她不敢拿他怎么样。
可他终究是想错了,韩文是什么人?召开股商大会就是为了整顿黄金帝国,剔除那些做假账手头不干净的人,她才懒得管你是什么人,只要敢在她的商业上做手脚处置起来毫不手软。
当着一众有身份有地位的东家们面前,严明之被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开除,面子挂不住,依着朝廷要职叫嚣她。
她当时坐于首位,一边翻阅东家们送上来的账本和收据凭条,一遍头也不抬地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不在乎你当了多大的官,想卖弄自己的官职到别处去卖弄。我这儿以实力为主,谁有本事我就让谁上位管事,谁敢跟我做假账想糊弄我,我就让谁滚蛋。我不知道你背景是多大,也不想知道你是谁推举进来的,总之,敢偷吃我家的钱,敢在我家的商会上做手脚,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别想碰钱。你若是不服气不甘心,大可让你背后的主子出来替你出气收拾我,不过我想,你大概没机会了,你的主子这会儿可能抛弃你这颗棋子,下半辈子你就在牢里呆着吧。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我没空搭理你们这些玩手段阴人的家伙,我已经把你这一年来贪污受贿的证据送到太子那里,有什么冤屈有什么话对太子说吧。对了,你进牢之前,麻烦你先收拾干净你在我这留的垃圾账本,我可不想出钱让人给你送到牢里去。
“在座的各位也是,我的规矩很简单,有能力有实才不惹事不贪婪的人,我不管你身份低微,只要老老实实地工作我就让你留下,至于那些走后门靠关系进来的人,我不管你爹娘是谁,有什么身份,赶紧地收拾东西给我滚蛋。还有,那些受人指使潜进来的商业间谍,请诸位东家如数开除,我的商会只做生意,不玩弄旁的什么,敢有别的想法的人我大可为你准备丰厚的养老金请你离开商会。”
这般直截了当,这般行事狠绝不留余力,足以让东家们想起五年前那个带领他们建立黄金帝国的大小姐是何等的厉害和威严。
无论是云来会还是黄金帝国,真正的主子只有她一人,即使是同她一起创建商会的另外三人,也是听命于她。
自股商大会结束到现在的三天,她睡了三天。
大会一结束,她又回到以前那个对商会不管不顾的大小姐,拍拍手就走人,直接回家倒床就睡,留下一堆琐事让刘昌南和妙灵收拾。
严明之入狱一事如风一般传得帝都沸沸扬扬,世人道韩家好手段,不愧是皇帝器重的名家商会。有这种魄力的天下只有韩家一家了。
同时,白鸾城每一个人都确实地知道消失一年的韩文又回来了。
于是,有人不淡定了,太子不断地送来请帖想请她出来相见,但她连看都不看直接拒绝,完全不给天家人的面子。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请她出来不止是太子想见她,还有别人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文和刘昌南他们的另一个家人——花栖。
花栖是太子妃,君白的妻子,一年前嫁于皇家,时间刚好是韩文离家出走的时候。
刘昌南一直怀疑文文与花栖之间发生了什么,不然,文文怎会在花栖大婚那夜彻底消失,跑到中原呆了一年才回来。
“妳和花栖出了什么事?就算再恼她再气她,以我对妳的理解,妳顶多出走三天,等气消了再回来。这次为什么离开一年?”按耐不住心中的疑问,他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韩文这会睁开眼,头枕着胳膊,望着池园冬景,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出去散散心。”
“散心?”刘昌南嘴角微抽一下,心道谁会离家出走一年散心啊!也只有他家的大小姐敢做。“妳可知,我们遍寻不着妳,大家都急坏了,花栖派了不少人去找妳,还有小雪,这丫头等了妳三天妳人还没回,她一个人离开白鸾城竟打算跑遍天下也要找到妳......文文呀,我们知道妳心里有气,妳再任性也有个限度行么?就算花栖有错在先,妳这一年了也该消气了吧。她现在已为人妻,真的很想见妳.....”
韩文转头,看着他,脸上风轻云淡,没说话。
见她这样,刘昌南心知多说无益,她是不会听他的。
“算了,妳不见就不见,不过还是说说,那夜妳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第二次问。
她目光回到池上,眸光深沉又幽幽,眼底浮现一抹哀痛之色,渐渐的,因他的话,神思开始飘回到一年前的那个冬夜......
那一夜,她怀着悲痛的心情离开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任凭夜风吹打也拂不尽她眼中的泪,激动的情绪缠上背叛的伤痛,心里疼得如刀割般;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记得那夜里的风很冷,她不停地跑,不分方向,不知道路,一直跑。然后,她听见马蹄飞溅声,有人厮声力竭的大喊她的名字,回头一看,有人骑马冲她飞奔过来,接着,她听见自己大喊一声,身子好像飞了起来向后仰,再接着,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她一瞬间便被冰冷的水吞没,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是满天星辰对她绽放无尽的光芒,那么美,那么遥远,她伸手,却什么也抓不住.....
多么痛的记忆,那一夜的情景早已在她心里回放了千遍万遍。
“她和我吵了一架,又打了我一巴掌,然后我被人推到河里。”她深吸一口气,收回神思,觉得身子有点泛凉,便拿了一旁叠好的薄裘盖在身上,偏头淡淡地对他说。
刘昌南闻言,呼吸一滞,神色变得惊愕,脱口而出:“谁要害妳?妳没受伤吧?”
心绪变乱,他一时焦虑不安,关于文文的人身安全问题是他们所有人最关心的事。她身体弱,天生心悸,一旦遇到重大打击或是情绪受到影响产生极大的波动,生命便会随时受到危险。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敢放任她一人独自在外,无人照顾,多年来,她与外界断绝来往,一是因为她性子喜静,二来是因为她身体太脆弱,稍有差池,随时有险。
来到这个世界快要五年,期间也不是没有人害她,但她的身边有他们,一直以来不曾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危害。
这次不同,她会掉进水里,会跑到千里之外的南楚,其因是花栖,她怎能轻易原谅呢。
难怪她一回来,谁都不见,难怪她对花栖置之不理,任谁劝也不肯低头和解。
“妳......病发了吗?”良久,他咽喉暗哑地问了一姐,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身体是否安康无恙。
韩文有些苍白的脸上漾起一抹浅笑,柔柔的目光注视着他:“我没事,不过是落水而已,不至于发病,如果真的病发,你们今天还能再见到我吗?”
“妳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啊。”刘昌南简直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
“阿南,谢谢你们一直在我身边,我真的很好。”她连胜笑意渐浓,满眼幸福的泪光,眼角泛红,湿润了浓密的睫毛。
她从不奢求什么,只愿家人伴她一路走下去,不分不离,这样的心愿一直是她最想要的。
刘昌南怎会不知她心里追求的是什么,正因为他简单又美好的愿望才更让他们心疼怜惜。她深爱家人,关系朋友,从不为自己求什么,只是一颗心都放在他们身上。有她这般的家人,他们怎能不将心比心全心全意地爱护她呢。
大家都很爱她,正如她深爱着他们。
陌生的世界是孤单的,这里没有他们的家,所以他们创造了一个家,互相依偎,互相拥抱,才能求得心安,才能忘记孤单是什么滋味。
文文说得没错,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唯一支持他们继续生活在这里的动力是彼此的温暖,他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谁也离不开谁。“家”这根绳早在很久以前就把他们圈进各自的怀抱中。
只是,世事难料,花栖嫁人了,这个家少了一人,文文的心也裂出一条缝。
其实,他知道,她并不是反对花栖,她太重视诺言,最恨背弃诺言的人。花栖想成亲,她不阻止,但至少要等到她二十岁后再嫁人,这是他们当初一起对她许的诺言。
因为太珍惜,所以才如此悲痛,她心里的伤终究是他们永生治愈不了的。
——
水廊寂静归尘,冬日的阳光沾上一层凉气一道道地照进房里。
静谧的水池飘浮几缕浅黄的水草,池上一副绿林环抱的图画,绿的,碧的,全是生机勃勃之象。白鸾成靠南方,冬季里也不减绿色的景色,而且初春来的特别快,所以白鸾成连带四周的地方风景一向美丽雅致,受人喜爱。文文当初挑选此地定居亦是这个原因,当然更重要的是,这里的冬天不是很冷,穿裙子也可御寒。
可是在凉凉的空气里呆的久了,还是很冷的,更容易生病。
她浅眠一会,精神睡饱后,边起身对着廊外池景伸个懒腰,扯掉红绳,一头浓密微卷的长发像海藻一样遮盖后半个身子,愈发衬得她身娇柔弱之态。
“小雪这会该做好饭了,我去看看小十起床了没。”她光着脚,往房内走,停步后,边开门边说:“对了,这几天里可能有人想要见我,你回头跟妙灵说一声,让她留意一下,我可能会去见见对方。”
刘昌南怔了怔,问她:“谁要见妳?”应该不是花栖,否则她早就见了。
“西陵来的人,很有趣的。”她别有深意地笑笑,推门进去屋里。
空空如也的廊边,只剩他一人。“西陵人?谁呀?”他低头,好似被人蒙在鼓里自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