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燕城,寒光慕容府。
若不是因为这已经是第二次来慕容府上,恐怕他也会流露出跟柳许一样的错愕的神情。此时此刻他倒是无瑕顾及柳许的一举一动,他所要关注的则是身旁的这位四处张望的赵小黑。见着赵小黑脸上神采飞扬,这看看那瞧瞧的,随手指指点点,他倒是觉得颇有些尴尬,连忙扯了扯前者衣角,压低声音悄悄说道:“赵小黑,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稍微庄重些。”
赵小黑连忙“哦哦”两声,旋即憨厚地搔了搔头,笑道:“没办法嘛,我也是刚出生……嗯,马马虎虎一两个月,到处好奇些也是正常的。在翼峰太学院,哪里能见着这副场面。”
烛陌风抬手擦擦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水,颇有些无奈地笑笑。与此同时,他侧目捎带着扫了眼慕容离,身着贵服的他此刻面容上却洋溢不出往日憨厚实诚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忧虑和紧张。烛陌风伸手过去,使劲地拍拍他的腰板,说:“你还有我们撑场面呢。”
慕容离猛然抽回神来,勉强翘翘嘴角,全然当做是感谢之意了。
到了正堂,三人暂时先将各自神鸟撇去,独自见过了慕容家家族族长,也就是慕容离的父亲——慕容征。老者面目甚是慈祥,却能从饱经风霜的手看出此人武功也定然十分了得。他倒是记忆力不错,烛陌风方才抬头,他便笑呵呵地指着前者,说道:“哟,这不是当时在我家比武得胜的那位少年么?我记得你叫陌风,是吧?哎呀呀,真是一表人才。”
“不敢当。”烛陌风恭敬地深鞠一躬。
后来父子俩拉了两句家常,三人便撤出去,准备一会儿的庆功宴。跨出正堂大门的时候,慕容离的脸色显得愈发的窘迫和难堪了。柳许也不安慰他,只好烛陌风费尽口舌地絮叨了好一番,这才将慕容离内心疏导开。等到了安排的住宿房间,还没休息多久,庆功会就要开始了。慕容离带着白清溪先行离开准备,前后脚另外四人也出去了,以免迟到。
……
烛陌风和赵小黑落座在慕容离对面的酒席上,隔着一行红毯的距离,他依然能看到慕容离眼中的踌躇不安。他暗自叹了口气,又看了看端坐在自己旁边酒席上的柳许,那凌气逼人的状态着实让人不觉低头一等,惹得烛陌风心中又开始独自生闷气。
这次除了他们当做来宾,还有一个卷发男子,面目上尽是些小人之色,但看坐的位置,想必是慕容征族长的朋友,下面的人也不好评论。没过多久,慕容征便拄着拐杖落座了。
虽说慕容离如今才十五六岁的模样,可慕容征则是将近六十岁的老者,原因在于这位大族长是老来得子,所以慕容离就是他的独苗,是他的掌上明珠,是将来的族长。一位大家族的长者,何尝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出息,能闯出一番事业,可以说是望子成龙。正是因为如此,慕容离才会因为白清溪的女儿身而久久不安。自古以来,女子似乎就是成不了事。
“族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吼,“我和二弟回来了!”
应声而来两位男子,一人通身绸缎寒甲,另一人则是身着长袍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来的人正是“幽燕双杰”慕容梓、慕容盛兄弟二人,两人也都道貌岸然,属于名流之辈。分别拜过长老和客人们后,两人落座,可目光却一直在慕容离身上扫来扫去,颇有深意。
此刻的烛陌风哪有心情,看过翩跹婀娜的舞蹈过后,族长便起身满脸堆笑地举杯说道:“今日宴席,是为我儿阿离所备,庆祝其多年以来苦学武功终于有所成就,正式成为了一名御风者。特此慕容征在此当着各位长辈同辈和孩子们的面子,痛饮庆功酒,不醉不休!”
场下所有人举杯对饮,算是一种常规礼节。只不过慕容梓作为粗人,饮酒不拘小节,端起杯子喉头微微一动,辛辣的液体已经顺着嗓子眼进肚了。他一摔杯子,突然开口道:“阿离啊,你也是我兄弟二人看着长大的。怎么没见带神鸟,却带了个小媳妇出来?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啊。”
此句话语刚落,方才端起酒杯还未抿一口的慕容离陡然掌中剧烈一抖,整杯酒都泼在地上,惊得他自己也是面目苍白。慕容离快速起身,也顾不得碎成八瓣的酒杯,原地踌躇了片刻,低下头说:“这位,就是我的青芒琉璃鸟——白清溪。”
“这……”
霎时间整个宴会都安静了,似乎连呼吸声在此时此刻也显得那么沉重。慕容离的双掌先是松开,后来忽地紧握,准备要再说些什么,可随后又松开了双手。隐约之间他扫到白清溪的面颊,她倒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双手环胸前闭目养神。
白清溪是女子,这是不置可否的事实,自己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这么多年来,神鸟竟然是位女子,倒真是祖祖辈辈从未有过的事情啊。”慕容征虽然没有怪罪的意思,但看慕容离的眼光却明显不如刚才明亮,“这,注定是要让慕容家平平一世……”
“慕容大族长,此话当真不能这么说。”忽地酒席之中站起来一位,正是烛陌风。他起手挽了挽袖口,高声道:“慕容离的为人,近来一个多月的相处我也算了解。如此刻苦豪迈的性格,将来定是嫉恶如仇的习武之人,有这种认真劲,在江湖上未必不能得到一个好地位。再说女子照样也可当巾帼,如何比不上场上厮杀的那些猛汉?自古以来又不是没有女英雄。”
酒席中忽地响起嘈嘈的议论细语,似乎这位不起眼的晚辈的话语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风波。烛陌风转过头去,望见慕容离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表的感谢之意,心里暗自也踏实了几分。再说两句,此事便可在他嘴中圆过去。
烛陌风张了张嘴,欲再多说几句替慕容离辩解,忽然眼前场景模糊了一下,旋即全身发软。若不是慕容离及时上前扶住,恐怕他就直接倒下了。只是这一时的脱力太过于异常,眼前忽明忽暗的他心里大叫不妙,连忙开口低语:“酒里被,被下药了。”
慕容离心头一抖,猛然伸手抓起酒杯伏在鼻下一闻,顿时异香扑鼻。无色的毒药必然有香,他旋即抬眼环顾,座上宾客无一幸免。若不是刚才自己失手打破了酒杯,只怕自己也是必然逃不出中毒的命运。只不过,这毒是谁下的?
他再抬眼看时,忽然眼前一阵恍惚,赶紧旋身而起,这才躲过飞来的一脚。少年顺手摘去身上挂饰,目光一定,竟是那位在族长身旁的座上宾。男子细眉长眼地瞥了一眼慕容离后,右手扬短刀,怪声怪气地说道:“哟,这慕容公子还真是有点三脚猫功夫啊。”
“你是何人,胆敢在寒光慕容府为非作歹?”慕容离一拍腰间,闪着夺命寒光的龙骨鞭应声飞出,在少年手中发出铮铮铁响。
“何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慕容家,今日便可从历史上消失了。”男子狂妄地笑了两声,有意地朝白清溪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流露出的尽是些不屑罢了。
男子的身形忽然隐约晃动,自袖底霎时间飞出一道漆黑利影,好似毒龙般扑向远处的慕容离。少年双眼一瞪,脚下提跟一转,险些躲过利影,却不料那影子好似有生命般转过头再次刺向前者,青白的龙骨鞭立刻自地面而起,死死抵住利影。
他只感觉腕上传来一股无法抵挡的力道,旋即脚下不稳往后倒退三步,也直到此刻他才看清眼前的黑影居然是一条碗口粗细的巨蟒。慕容离掌中一握,淡蓝色的灵力顷刻间爆出,反手一鞭将巨蟒甩出,隐约可见鞭子上那一串细细的牙印。
四周寒光乍起,慕容离掌中飞速变换,长鞭甩过之处竟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浅浅的水渍。所过之处,寒气逼人,可扑面而来的巨蟒却没有丝毫退却之意,血红色的獠牙不断地冲击着慕容离的长鞭,在进攻之下居然渐渐处于上风。
慕容离的冷汗已然浸透衣裳,脚下且战且退。果然是应了烛陌风当时的话,以柔克刚容易,可以柔对柔却是难上加难。即使自己的龙骨鞭再厉害,又如何能比过巨蟒的柔韧。
随着一声轻喝,其掌心中忽然大片蓝色灵力喷薄而出,在长鞭的旋动下形成一面明镜。巨蟒撞击在上面,水镜上立刻掀起一波涟漪,随即将力道反了回去。
这便是慕容离所学的水系功法,反击水镜,可幻化出水镜将力量还回去。巨蟒如此便吃了大亏,一时被自己的力量冲击得头晕目眩,立刻倒身旋走。忽然此时,慕容离本准备松口气的瞬间,巨蟒居然抬尾从水镜下方重重扫过,刹那将少年绊倒在地。待到他回神时,一口獠牙已然距离自己仅有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