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把着我的手,在光白的剑身上一笔一划刻下“华初”。
最后一撇罢,望着留有碎屑的剑柄,望着那句华初,我竟有股此生命运相连的奇异感——近似责任,却又相浡。
自此,我的人生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清早五更起习武,常常汗流浃背却又不得不在食过午膳后很快投入训练,到夜里也不知那荀老头怎么想的,琴棋书画得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就连那女红刺绣也得涉猎,苦不堪言。就是如此,他何时闲来看了些旁门秘术也要抓了我去练,这倒让我想起上辈子那一个词儿——莫不是小白鼠?
四季缠绵,寒暑易节。我九岁那年,一日他突的兴致来了下了趟山,便领回了一个小小少年郎,道是我师兄:生的眉目清俊,一身干净,站姿齐整匀称,一眼望去一准个世家公子。
我瞥了一眼师傅,见他只是抚着他那打理整齐的胡须,笑呵呵的站在一处,心下有些无奈。迅速调节好表情,唇角溢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学着这几年练来的礼仪,脚步轻盈,裙摆微晃,行了个标准欠身礼:“师兄。”还未曲完,他便虚扶了下我的手腕,脸上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你我师出同门,师妹无需多礼。”回了个轻笑,我顺势起了身。“我名许彧。”他道。
自此之后,我的生活里便若有若无多出来一个人,唤我作师妹。而我却也渐渐习惯。他长我三年,行事间自有一派如玉风雅,便常常照拂于我,偶尔闲谈几句,或是一同读书习字,偶尔下山去集市一趟,却未曾有一步逾矩。
一年时光匆匆流过。那日,我起身出了屋却未曾见到他人影,心下便是有了几分明了。
知会了师傅一身,我缓步推开木门,走进室内,屋内已不见人住过的痕迹,只留一束未燃尽的油灯扑朔。桌上留了一页宣纸:
师妹,见字如唔
事急从权,不到而别,望谅。
祝颂君安
许彧
字迹有些凌乱。我瞧着这短短二十来字,心下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波澜——很久没有了。皱了皱眉,我将宣纸置于烛火之上,待只留一片灰烬便转身离开,眼眸依是淡然。
很久以后,回想起这段童年,我也不知是该庆幸,亦或是唏嘘。
他离开了。我和师傅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只当是无事发生。
日子往复离去,又似先前一般。三年后,我头一次准备回到王府。
近一月在马上度过,总算是进了京都城门,我改换坐马车。一早在客房里换好了刺绣衣裳,钗上了金簪,免得失了体面。前来接人的仆妇这一路叽喳不停,皆是道我那便宜父母道日思夜想。我听到烦了,掀开帷幔,望着四九城里的情形,忽觉讽刺:一眼望去,处处皆是一片喧嚣,酒楼瘦弱的店小二满脸堆笑,拱着手四周招揽生意;前方将军府富丽堂皇的马车上下来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肚子微挺,撑紧了正二品官服,正与几个来往官员笑着寒暄。街头时不时有纨绔子弟结伴同行,喝醉的在花楼或街头随意拉个俊俏少女,嘴里嘟囔着回屋;偶尔几匹快马当街纵行,枯瘦的平民连连逃窜。人的尊卑在城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忽地觉得厌恶。从山中到京城到这一路,虽是走官道,时时冒出的劫匪与逃难的流民也不禁让人有些心寒。
想着便逐渐到了王府门口。我被丫鬟提着裙摆,避开人垫子下了马车。望着任旧屹立不倒的谨王府,神色有些恍惚。一别十三年。
门外,宋逸与王妃顾氏早早等在了门口。见女儿下来,看见当年的女婴已变成窈窕淑女,嘴张了张,眼泪先流了下来。
我有些茫然无措,唇角便下意识弯起,退后一步行了个晚辈礼,轻声唤:“父王,母妃。”哪知这一叫,身为将门女的母妃哭的更厉害了,就连父王亦是背过身去用宽袖轻擦了擦眼角。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一道怯怯的童声响起:“姐姐。”我愣了愣,转身却瞧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孩子,大约四岁的样子,眼底有一颗泪痣。这是....“他叫长平。”母妃拭了拭泪,破涕为笑,满是慈爱的说。长平?难不成....尘封的记忆忽然打开。望着小孩儿纯净的眼眸,我终是打消了这个疑问。慢慢蹲下身,轻抱了抱这个小芋头,感到他微僵的身子,唇边依旧是笑意。
一旁得父王母妃已经在招待师傅了,三人好似交谈甚欢。我正有些走神,忽地耳边响起一道清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