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赋(一)
读到这里,大家是否会觉得奇怪:皇后的岗位不是由刘彻的表妹、“金屋藏娇”的女主角陈娇占着吗,又关卫子夫何事?
事实上,就在一年之前(前130年),刘彻已将陈娇的皇后之位罢黜,将她囚禁在长门宫。
刘彻和陈娇的婚姻,是十足的政治联姻,陈娇女士出身贵族,身上大小姐脾气十足,对皇帝老公刘彻也时常拍桌子给脸色,并不十分买账,小两口感情不好,更要命的是,陈娇婚后一直未孕。
但即使如此,刘彻也一直未下决心废了陈娇的皇后之位,废后毕竟是大事,闹将出来,家丑变成了国丑,对构建和谐帝国十分不利。
现在,这个年轻的君主正和以草根身份进宫的美女舞蹈家卫子夫如胶似漆,卿卿我我,甜甜蜜蜜,个人的情感生活并不寂寞。
对皇后陈娇,刘彻尽量回避,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凑活过呗,还能离咋的”——某年春晚小品台词。
真正导致刘彻对陈娇翻脸乃至撕破脸的,是陈娇不理智的愚蠢举动。
陈娇将刘彻对自己的冷淡,完全怪罪于卫子夫,她的想法十分简单:是这个狐狸精夺走了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爱。
她的应对之策十分粗暴。那就是,打击卫子夫乃至除掉卫子夫。
前些日子,她和老妈刘嫖策划了一起绑架案,绑架了卫子夫同母异父的弟弟卫青,计划偷偷杀掉,借此出气并刺激卫子夫。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们没想到的是,卫青居然人缘极好,有一帮以公孙敖为首的讲义气的好兄弟,这事件最终演变成了全武行,好汉们把卫青又给救了出来。
这下事情闹大了,被刘彻知晓,卫青因祸得福,自此进入刘彻视野,被提拔、重用。
摘刺变成了种花,整人还整出好来了,一计未成的陈娇十分窝火郁闷。
稍后,陈娇又自以为找到了干掉对手的绝妙办法:“厌胜”。
所谓“厌胜”,就是用巫术手段,通过神秘奇异的诅咒仪式,伤仇家、敌人于无形。
现在听来,这种搞法十分荒诞可笑。大抵可以和阿Q同志的独门绝技“精神胜利法”一拼。
然而,陈娇对这种无厘头的搞法十分入迷,她从外面重金请来一个叫“楚服”的女巫偷偷进宫施法,目标是弄死卫子夫,夺回刘彻。
这种搞法不仅荒诞而且危险。
因为皇帝刘彻对 “厌胜”的功效极为相信,他对这种阴暗法术充满畏惧和厌恶。
是不是卫子夫背后告状不得而知,总之事情败露,刘彻被彻底激怒,下令严肃追查,绝不姑息。
为表明态度和决心,被他指派负责调查此案的,是西汉历史上最有名的斗士,酷吏张汤。
张汤是首都户口,杜陵(今西安市南郊)人,高干子弟,他的父亲曾经担任长安市副市长(长安丞)。
在下在读小学时曾有写“关于理想的命题作文”的惨痛经历。听到同班同学们抒发长大后要当“科学家”、“工程师”,去拯救“占全人类三分之二受苦受难的阶级兄弟”等伟大理想,使当时极想当一名厨子的我不胜惶恐而汗颜。
而张汤同学小时的理想也十分奇特古怪,他要当一名司法官员,断案执法,杀人行刑。
长门赋(二)
提到张汤同学的理想,必须要提一段他童年时的奇异遭遇。
某天,张汤老爹出门之前,给他布置了一个任务。
我估计,此时的张汤岁数大概和后来的王二小、海娃等偶像儿童团员相当,老爹给他的任务并不复杂:站岗放哨。
具体来说,是把家里放的一块肉给看住了。
就是这么个简单任务,张汤也没完成好,老爹回来后发现,肉已不见,经现场排查分析,断定是被老鼠拖走了。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成,长大了还能干啥。老爹很生气,对渎职的张汤采取了家庭暴力,用竹条狠狠教训了一番(笞汤)。
张汤痛定思痛,决定报复,对象不是老爹而是老鼠。
经过跟踪侦察,他找到老鼠巢穴,于是开挖,鼠赃并获,成绩斐然。
按说,事已至此,将老鼠正法、灭门即可,张汤却玩出了新鲜花样。
他在家里设起公堂,对被捉的老鼠严刑拷打,逼问口供——结果自然是零口供。于是,他又起草文书,发回重审,最终亲自拟定判词,在堂上宣判,并当庭将偷肉的老鼠处死。
这一幕小孩把戏恰巧被他的老爹看到,张老爹要过儿子起草的判词一看,条理清晰,程序到位,其文笔老辣如资深法官(视其文辞如老狱吏)。张老爹于是大惊,自此着意培养,教他法律断案。
所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指此。
老爹死后,张汤顶职,担任长安吏,因为能力卓越被连续提拔,直至检察长(御史)。
现在,皇后陈娇涉嫌厌胜巫蛊案,摆在了张汤面前。
眼见刘彻将涉及皇后的天下第一大案交给了自己,张汤热血沸腾,他决心按照刘彻的意图,把这案子办成大案、铁案。
案情之前我介绍过,其实十分简单。
但张汤以为,简单处理、就事论事不能显示自己的水平和对皇帝的忠诚,于是以高射炮打蚊子的劲头,小题大作、顺藤摸瓜、连捎带打,居然牵连出同案犯共有三百余人。
他精心为刘彻营造出一个可怕的场景:在首都长安,在皇帝身边,有一个恐怖阴暗的邪恶团伙,时刻威胁着皇帝的生命和帝国健康运行。
被吓出一身冷汗的刘彻暗自鼓掌庆幸,幸亏有张汤这样的好干部替自己发现了隐患、化解了危险。
于是下令,首犯女巫楚服和涉案的三百余人全部诛杀,收缴陈娇的皇后印信,罢黜皇后之位,将她赶出未央宫,囚禁在长门宫。
废了陈娇,刘彻知道还有一个人必须去面对,她就是自己的姑妈,陈娇的母亲,当年帮助自己当上皇位继承人的馆陶公主刘嫖。
刘彻告诉前来求情的刘嫖,是你女儿踩了红线,违背了天地之间大义,我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不得不废了她。但你放心,除了名位,阿娇在长门宫的一切待遇保持不变。
刘嫖磕头,不敢坚持。
刘嫖清楚,眼前这人早已不复当年那个承诺要“金屋藏娇”、逗得一屋女人哄堂大笑的刘彘小娃。他羽翼已丰,渐露峥嵘。而自己,正有短处捏在他的手中。
长门赋(三)
说起刘嫖的短处,委实有些八卦。
我在前文曾介绍过,刘嫖嫁给了堂邑侯陈午,两人共同生了宝贝女儿陈娇。
陈午的爷爷是开国功臣陈婴。遥想当初,陈婴曾任秦帝国地方官员,被下属胁迫作了造反领袖,在领导岗位上陈婴辗转反侧,彻夜难眠,直到让出军事指挥权才睡得安稳——实在是个老实人。
陈婴的老实基因到了孙子陈午这辈结出了“窝囊”的硕果。具体表现为:怕老婆。
怕老婆倒也没啥,北宋时期的陈季常先生,自号“龙丘居士”,平日里乃是个话痨,找人侃大山每每侃得彻夜不眠、生龙活虎,可只要听到柳姓老婆的一声娇叱,立时六神无主,神胆俱裂,引得老友苏轼写诗嘲笑:“龙丘居士亦可怜,谈空说有夜不眠;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手心茫然。”自此,留下“河东狮吼”的成语,陈季常也成为怕老婆的千秋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