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树是夜里醒的。
“水——水——水——”
醒过来的时候,他只感觉口干舌燥,用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连呼了三声“水”,立刻便有人从一旁端了一碗水上来。
公孙树朝着这人看去,却不是自己认识的人,不由有一些迟疑。
“殿下,这是我的随从阿原,你先把这碗水喝了吧。”
这是,差羯从听了动静,从一旁的几案上醒转了过来。眼见公孙树这个样子,他连忙起身上前,从阿原手中接过了这一碗水,亲自端在了公孙树身前。
公孙树看着他却有些发懵,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端着水走到他的面前,仔细回想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情,只觉得大脑像是要裂开了一样。
“啊——王伯,伯母,王兄,阿葵!”
猛得槌了几下自己的脑袋,之前的事终于被他想起来了。
“王伯——伯母——”
嘴里念叨着,公孙树又躺回了榻上,以手覆面,忍不住轻轻啜泣了起来。
差羯看着他的手掌根有几滴眼泪划过,自己的心里也像是被人用大锤敲了一下似的,生生地疼。
可他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把手里的水又交给了阿原,然后走到了公孙树的榻前,扶住了公孙树的肩膀。
“殿下,如今国家正是动荡之时,没有时间留给你做小儿女姿态的。便是你王伯,甚至是,甚至是——”
要说道某个人的时候,差羯想起来以前的事,终究还是没忍住,哽咽了起来:
“甚至是清公子的在天之灵知道了你如今这个样子,他的魂灵会安心吗?”
王伯——父亲——
听到王伯和父亲的名字,公孙树正在胡思乱想黯然神伤的心神猛然一震,随后又听到了差羯呜呜的哽咽声,公孙树停下了啜泣,拿下了自己的手,看向了正在自己眼前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的这个人。
只见此人衣冠不整,两眼通红,眼下还有深重的黑眼圈,哪有平日里的风流仪度?甚至脸上还有趴在几案上睡觉时,袖子在脸上留下的印痕。
看到这里他的心中便是一颤:
“是了,如今王兄登基,新王初立,正是国家动荡的时候,若是我不能振作起来,为王兄分担国事,那怎么能保全姜国的社稷,保护好阿葵呢?
“如今因为自己造成的蝴蝶效应,王伯提前死在了姜、杨两国交战的战场上,而伯母也因此危在旦夕,若是我不能振作起来,努力去做些事情,那么前世我所知的那些本该发生的命运岂不是会一如即往的发生?
“不,我绝不允许这样,这一次我绝不能再输了,我不能再输给命运了。我一定要改变王兄、阿葵的命运。”
想到这里,公孙树又用力地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下了床,扶起了正暗自神伤的差羯的手臂。
“大人,小子无能,累得大人为我忧心,小子今后定不会再让大人失望了。”
差羯抬起头,犹疑地看着公孙树,看着他坚定地眼神许久,脸上这才露出了笑容。
“好,好,好!殿下和太子是我看着长大的,若是你二人同心协力,何愁姜国不能强盛!”
差羯拉着公孙树的手忍不住开怀大笑。
公孙树的手被差羯紧紧攥着,感觉到差羯的手微微颤抖,公孙树在感受到差羯仍旧略有些虚弱的身体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期许以及沉甸甸的责任。
但是,望着差羯期许的目光,他却没有回避,反而紧紧地盯住了差羯炯炯的双眼:
“差羯大人,我定竭尽全力,辅助王兄,不会辜负差羯大人的期许的,也不会让别国像如今这边,随意地欺侮我姜国——咳咳——”
说到这里,一阵晚风吹进了屋里,公孙树感受到了一阵凉意,他便忍不住咳了几声。
“嗯?嗯?差羯大人?”
差羯见到他这个样子,连忙又把他强硬地扶到了木榻旁边,把他按到了榻上。
“把这碗水喝了,公孙殿下便早些休息吧。”
差羯又从阿原的手里拿过了那一碗还没喝的清水,递到了公孙树的嘴边。
“差羯大人,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现在不困的。”
“不困也要睡!玄九仙长吩咐过了,要你好好休养,先把这碗水喝了,你便躺下睡了吧!”
公孙树很想反驳自己不需要再休息了,可是看着差羯坚定的眼神,又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的一股虚弱之感,终究是拗不过差羯,只得接过了他手中的碗,一仰头喝下了。
差羯眼见他这样一饮而尽,脸上终于露出了笑眯眯的神色。
差羯本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物,他的笑却不如公孙树前世时见过的某些明星那么油腻,只让人感觉到一阵春风拂过,让看见的人觉得舒服极了。
这会儿公孙树放下空碗,正瞧见差羯这个笑容,心中哀痛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随手把空碗递到了旁边随侍的阿原手中,公孙树看着差羯疲惫的笑容,不由严肃地对差羯说道:
“差羯大人,我听从你的吩咐,一会儿便乖乖睡了。不过你也要依我一件事。”
“哦?什么事?”
差羯听了公孙树的话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大人前些日子本来也受了些伤,如今过到临淄这边定然也是舟车劳顿。一会儿,差羯大人便去找间房间睡了吧——我这宅子大得很,除了旁边住了玄九仙长,其他的差羯大人都可以住进去。这里留下两个人照看我便是。”
“这怎么行?我定然要再公孙殿下榻前好好照料,等到公孙殿下完全好了为止。”
“嗯?差羯大人让我珍重身体,怎么对自己的身体那么不爱护?”
“我不过是病老残躯,已经没什么用了,殿下千金之躯,自然是要好好珍重才是!”
“哼,我看大人就是不愿意姜国好!”
“这句话怎么说的?”
“一则,若是大人在我这为了找聊我劳累而死,大人是长者,我不过一个小子,哪有长者服侍小子受劳累而死的?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天下人怎么看我?到时候我又有何脸目回到姜国执行政务为王兄分忧呢?
“差羯大人,你说这一点我说的对不对?”
“啊——这,这是有一点道理。”
“二来,我和王兄都不过弱冠之年,之前也从来没碰过政务,若是贸贸然去处理政务,往小里说,会闹不少笑话,在诸侯面前丢姜国的脸面,往大里说,若是出了什么差子,却会造成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吃不上饭也丢了性命?”
“差羯大人,莫非你是不愿意为姜国施力吗?”
“没有没有!”
“那差羯大人自己也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留待有用之躯,以待来日吧!”
公孙树说到这里,差羯也是无有法了,只好对公孙树告饶了一句,然后去离开公孙树正休息的屋子了。
离开前他还特意嘱咐留在公孙树屋里服侍公孙树的阿和、阿原两人好好照看公孙树的身体,莫要出了什么差子才好。
而公孙树看着他离去了,也躺了下去,闭上眼休息了。
“以后,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这样想着,意识便逐渐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