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边上的小县城里行人匆匆，千帆过尽之后带走的是更多急急忙忙离开商人百姓。
一个月来左军东进，扬州城破，南都日危的消息接踵而至，就是江边上最为普通的渔民也嗅到伴随着江风飘荡而来的那股危险气息。
门丁老马拄着自己那杆已经锈迹斑斑的长矛立在城门口百无聊赖，心中盘算着等鞑子来了是跑乡下丈母娘那还是跟着官老爷一起投了新朝。
这是个问题，而且还是生死攸关的问题。
据他所知衙门里的人大都定了注意，是跟着老爷们一起投降新朝就行。
因为在他们看来连史督师都守不住扬州那种大城，咱们芜湖县还敢反抗那是要作死么？
对于这些老马并没有什么意见，反正只要自己还能拿着一个月两钱银子的兵饷就行，至于替谁看门，那并不重要。
唯一的问题就是听说新朝人都是要把头发给全剃了，只留下一小撮老鼠尾巴那般长短大小的头发，而按照老马的想法，这造型也忒丑了点。
远远的，十余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汉子出现在了老马的视线中，为首之人似乎是个眉目清秀的读书种子，看着让人分外顺眼。
读书人两边的，是一个满鬓虬髯的汉子和一位结实稳健样貌英武的男子，看起来并不寻常。
这一点让老马提起就戒心，待那队脚下生风步伐稳健的汉子走到城门口后他站了出来，将那队人截下。
“老卒看着诸位眼生，来我们芜湖县做甚？”
为首的书生淡淡一笑，展开了手中折扇，轻蔑道：“我芜湖方氏子弟看尔也是眼生。”书生出口，既是异常地道的江淮方言，侧证了自己的身份。
芜湖方氏！这四个字让老马心中一颤，那可是铜城方家的同族，大上天的人物！
一旁知晓厉害的守卒见势不妙连忙上前打了圆场，陪笑着道：“这老马前些日子疯了心，不知轻重拦了公子，实属该死，可还望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老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脸色骤变，慌忙道：“公子快请进城，快请进城！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为首公子轻摇手中折扇，上下打量了下面前守城卒，一身破衣烂衫尽是补丁，唯一证明他军人身份的长矛也几乎已经锈成了铁渣，着实一副乞丐模样。
那公子冷哼一声，没有为难这位堪比乞丐的守城卒，但是也没跟眼前的守城卒废话。
跟这种乞丐人物多打交道，纯属是污了自己身份，绝不值当。
就这样，芜湖方家的俊俏公子摇着折扇领着恶奴大摇大摆的进了城，而守城的士卒则是半点屁也不敢再放出来。
看着那群人愈行愈远的背影，先前打圆场的门丁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一脸厌恶的道：“狗日的仗势，等鞑子来了第一个就把你们这群富贵人给抄家了！”
老马一脸迷茫的看向那个门丁，好奇的道：“你说鞑子啥时候才能来啊？”
那门丁白了一眼自己的同伴，轻声提醒道：“等来了就不能再说鞑子了，知道么？”
老马紧蹙眉头，迟疑道：“那叫，建奴？”
......
离了城门百步之后，一直憋着不出声的陈忠道忍不住寂寞，嘿嘿笑道：“千总大人装公子哥的时候还真像，那气势跟俺在武昌城里看到的老爷们一模一样。”
杨衍笑了笑，收起折扇敲了敲手掌心道：“千总我当年也是太平府里一霸，芜湖县里一虎啊。”
江贺凝眉道：“那后来呢？”
“后来？”杨衍按着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继续道：“后来啊，我父母先后故去，名下地亩店铺都被我那些亲叔叔亲伯伯们给抢了一空，什么也没有了，不然你以为千总我会去投军？”
说到这，众人面色一沉，吃绝户这事大家都或多或少都听过，也见过，可是堂堂举人老爷千总大人也是被吃绝户长大的就出乎大家意料了，也是很难被大家接受的事，这与读书人给普通人带来的百年威压并不一致。
“大人可是举人老爷...”刘蛮子轻声道。
杨衍白了一眼刘蛮子，冷冷道：“不然你以为，本千总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这话刘蛮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嘟囔道：“看起来还是打仗容易一点。”
江贺噗嗤一笑，乐呵呵道：“刘把总，吃人的地方可不止战场啊。”
杨衍扯了扯嘴角，看到路边有卖烧饼的，就买了一些分给众人，然后道：“都吃着，一会威风点。”
陈忠道接过烧饼，嘿嘿道：“那都不是事。”
杨衍点了点头，低头咬了一口烧饼，对于自己身后这几位能否震慑住那些县官他并不怀疑，沙场老兵身上透出的那股子戾气绝不是普通官差能够相抗衡的。
很快几人便到了县衙门口，进门前杨衍停下脚步，让齐岳和刘蛮子领着十人去衙门周围放哨，若是看到有人偷偷报信直接捆住就是。
安排好这些，杨衍双手负后带着陈忠道和江贺趾高气扬的进就县衙，中间有小吏想要阻拦，杨衍也不理会，一旁的江贺伸手亮出左帅签的军令便让那些小吏们瑟瑟发抖慌忙退下。
这段时间来黄帅各种取粮征夫，他的大印整个衙门内谁他娘还的不认识！
听属下道是黄帅的人又来了，芜湖县老爷慌忙从小姨子的松软身子上爬了起来，一边慌忙带着官帽一边骂道：“他娘的，一直防着你姐姐没成想来了个大的，这下要老命了。”
被县令老爷隔衣亵玩的小姨子年方二八，倒也是长相艳丽，而此时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惹人怜爱。少女用鹅黄纱巾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哽咽道：“那黄大帅是什么人，还能来找你这个县老爷？”
刚刚偷上肉醒的县令摇了摇头，沉声道：“越是如此，越是麻烦，也越是容易掉脑袋。”
那少女止住泪水后伸手整了整自己头上的钗饰，疑惑道：“不是说鞑子就要来了么，那黄大帅是不是来让我们一起降了鞑子的？”
“嘘！”县令脸色骤变，连忙捂住了少女的嘴巴，连声警告道：“这话千万要不能说出去，要掉脑袋的！”
那少女挣扎开来，没好气道：“刚才可没见这么胆小，现在就怕了？”
县令老爷顿时吹胡子瞪眼，怒道：“官场上的事，不怕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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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自己的美娇娘小姨子，县令大人连忙往衙门正堂走去。
进了正堂，见是一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公子端坐在那县令顿时松了口气，同时暗自庆幸来的不是军痞而是个读书人，那就好说的多了。
见到县老爷进来，杨衍起身沉声拱手道：“奉靖国公之命特来此地，见过县尊大人。”
那县令笑了笑，连忙虚扶道：“特使客气了，不知黄大帅特使亲至，本县有失远迎已是失礼，若是本县有能够为大帅出的上力的，定是会鼎力相助。”
杨衍直起身子，面色冷峻道：“大帅想让在下问一下县尊大人附近可有山匪湖霸，好让在下领兵清缴。”
“山匪湖霸？”那县令脸色微变，笑着摇头道：“本县辖内民风淳朴，吏治清廉，并无匪患，还劳大帅费心了。”
县令嘴里的腥臭之词让杨衍眉头紧皱，只觉得面前之人脸皮定是不比这县里城墙要薄。
